(接上篇)
第十三章 犧牲
孩子出生后的日子,極為艱難。家裡的細軟,早已被住在家裡的特務們搜刮一空,蘭芬幾乎斷了經濟來源。雖然鄰居們接濟了一點錢糧,但是,這終究不是辦法。無奈,蘭芬托周師母把家裡隻要值點錢的東西幾乎都典當出去了,最后,幾乎家徒四壁,依舊吃不飽,更不要提孩子的營養了。孩子哭鬧著,蘭芬心如刀絞。
同樣讓她揪心的是:回家后,從鄰居那裡聽說布店已經關門,好像蘇老板也被捕了。蘭芬失去了和組織的聯系,更無從知道李俠的下落。周先生他們再去托“阿炳爺叔”想去探監,“阿炳爺叔”說:“政治犯,怎麼可能探監,想也不要想”。
蘭芬借著孩子哭鬧,求周師母在弄堂的電線杆上貼過兩張紙條,上面寫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行路君子讀三遍,一覺睡到大天亮”。一張正貼,一張斜貼,“我們鄉下的說法,這樣就以正克邪了”,蘭芬虛弱地告訴周師母。其實,這是蘇老板告訴他們的緊急情況下主動尋找組織的暗號。
紙條貼出去了,蘭芬望眼欲穿,但是,沒有人來接頭。
這比蘭芬和李俠剛住進來時,由於蘭芬回家晚了而李俠轉移出去那次,更讓蘭芬感到無助和迷茫,那次,好歹還知道有蘇老板,好歹還知道李俠會回來。而這一次,蘭芬如同一個孤兒那樣,徹底無依無靠。
任是這樣,任是生活日益艱難,蘭芬咬著牙堅持,她始終記得當年李俠的話﹔“嚴守紀律、保護組織”。
4月,解放軍突破長江防線,解放南京,兵鋒直指上海。國民黨垂死掙扎,狂言“把上海變成第二個斯大林格勒”,“飛行堡壘”淒慘的叫聲更加頻繁了。
5月初的一天晚上,周師母攙著蘭芬悄悄來到“老虎灶外婆”家裡,打聽外婆是否知道“南匯祁家廟”這個地方。外婆一驚,問:“李太太,你問這個干什麼?我曉得那個閻王殿,那裡有他們的法場啊。”
蘭芬捂著嘴,顫抖著身體,淚水洶涌而出。
周師母說:“有人給李太太送來消息,說李先生就關在那裡。外婆,你知道這裡怎麼去啊?”
外婆冰涼的手拉著蘭芬冰涼的手,抖動著嘴唇說:“李太太,不要哭,毛頭還小,你多當心。李太太,周師母,我陪你們去。”
大家連忙勸:“不要不要,那麼遠,再出什麼事怎麼辦。”
外婆臉色蒼白地說:“那個吃人的地方就在我鄉下老宅附近,我路熟,就是距離這裡太遠,當天回不來的,你們如果要住,我那裡也是現成的。我一個孤老太婆,大不了也是一個死,還怕什麼?!”
第二天,陰雨靡靡。周師母攙扶著抱著李清的蘭芬,周家老大攙扶著邁著小腳趕路的外婆,他們雇車、雇船,再雇車,幾經周折,終於在下午趕到了祁家廟。
祁家廟四野空曠,海風夾著豆粒大的雨,如同鞭子似的打在人的身上。雨霧裡,幾幢黑乎乎的房子突兀而立,四周鐵絲網圍繞,看上去陰森恐怖。
蘭芬他們,來晚了一步。
就在昨天夜裡,雙腿已斷、遍體鱗傷的李俠被警衛們拖出牢房,押上刑場。在那裡,他見到了蘇瑞。受刑時,葉慶宗讓他們互相對質,但他們什麼也不承認。此時,探照燈照在他們的身上,他們互相攙扶著,毫無懼色。
特務們按照殺人前的規矩,給他們每人一碗酒,說:“喝了好上路”。李俠斥道:“死便死了,何用這一套!”老蘇對李俠笑笑:“老李,我們喝了它”,他示意李俠和其他難友接過酒碗,然后,他高聲地對戰友們說:
“為了毛主席的健康,干杯!”
李俠他們笑了,齊聲說:
“對,為了毛主席的健康,干杯!”
“為了共產黨的勝利,干杯”!
然后,一飲而盡。
李俠帶頭把酒碗重重地摔碎,回過頭對著特務說:
“還等什麼,開槍吧”!
特務們看得目瞪口呆,任憑帶隊軍官再三呵斥,沒有一個人拉得動槍栓。
無奈,軍官隻能叫來另外一批特務,特務們哆哆嗦嗦地舉起了槍。
李俠他們用嘲笑的目光,面對著劊子手的槍口,從容就義。
現在,毫不知情又心急如焚的蘭芬他們,夾雜在門口排著隊探監的眾多家屬裡打聽消息,一個看門的國民黨士兵趁著特務不注意,悄悄告訴他們:別打聽了,回去吧。
蘭芬知道凶多吉少,哭成了淚人一般。
他們回到外婆老宅住下后,外婆輾轉再三地托人,終於拿到李俠留下的一床棉被,就是周先生送進去的那條,但是被面被裡都是血跡,還有一塊紫紅色很硬的帶膿的血塊。
看到這個,蘭芬暈了過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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