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第三章 情合
兰芳的老家在江苏农村,被战争和天灾蹂躏后,老家的亲人再也联系不上了。但是孤苦的遭遇没有压垮她,她上夜校,参加罢工。入党后,组织上把她换到杨树浦的一家工厂,再也没有让她在工作中带头亮相。这让兰芬很意外,也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组织上会给自己这样一个任务,自己可还是一个姑娘啊。在地下联络站看到李侠的第一眼,兰芬就暗暗惊叹:这个一身长衫,戴着眼镜的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八路”不同,这是一位“先生”么。站长介绍他们认识后,“八路”笑着向她微微点头示意,镜片后面,闪动着温暖的目光。兰芬赶快低下了头。
从延安出发前,上级亲自交代李侠:你要传送的,都是极为重要的情报,也因此而更危险,上海那里会全力帮助你,还会有一位女同志以妻子身份配合你工作。所以,看到兰芬的第一眼,李侠感到和自己想象中、和自己当年在上海电报房学徒时打过交道的女工差不多,他微笑了。
但是,两个从未谈过恋爱的年轻人居然在一起以“夫妻”相处,这对“新婚夫妇”起初的确很尴尬。在众人面前维持表面功夫还算好,麻烦在关上门后,两个人常常要么过于客气,要么不知所措。慢慢地,在不需要发报的夜晚,他们谈起了各自的过往,李侠的战争岁月和根据地生活,让兰芬感到惊奇、向往,进而更对李侠崇拜、佩服;而兰芬的工人生活和罢工斗争,也让李侠感到兰芬要适应新的地下工作的确不易。再后来,李侠用自己喜爱的《全唐诗》做课本教兰芬读诗,兰芬则照料李侠生活,忙里忙外,尽主妇的本分。他们,更像家人了。
1946年6月,他们住进来不久,马斯南路107号的门牌旁边挂上了“周公馆”的户名牌,上海滩各种报纸上对周恩来等共产党人在上海活动给予铺天盖地的报道,李侠从兰芬不断取回来的情报里更感觉到斗争的复杂、艰难,每次,他都在夜里走上阁楼去发报。为防止夜间透出的灯光和电键声响,李侠用双层窗帘遮住阁楼天窗,用层层厚纸密封木墙缝隙。入夏以后,小阁楼有时温度高达四十度,李侠不等发完电报,全身的汗水已经让他如同刚从水里出来的一般,没几天,全身的痱子又痒又疼,难以忍受,抓破了流脓水,再加上嘴部发溃烂,白天还要装出没事一样去上班,身心极其煎熬。
煎熬的,还有兰芬。兰芬心疼,不仅仅因为李侠是她的战友、“家人”,还因为什么,兰芬隐隐感到,但是说不清。
兰芬忍不住,问李侠:“我上来给你打打扇子吧?”
李侠一愣,他们约定:李侠发报时,兰芬要盯着路面,发现危险就要发出警报,不能上来。兰芬心疼,李侠懂得,他的目光是那么温和,但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天夜晚,李侠发好电报,从阁楼上下来,兰芬赶快迎上去,轻轻地为他打扇,递上刚拧好的冷毛巾让他擦汗。李侠感到了一丝凉意,他又是一个淡淡的微笑,四目相望,兰芬心里有点慌,忙移开目光。李侠拿过扇子,给兰芬扇着,说,“你也擦擦汗,看你,也一头汗了。”两人无声的笑了。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人的心里,互相有了谁也没有说破而又不言自明的感情。
兰芬对李侠的称呼,从开始的“老李”,变成了语意含糊不清的“喂”,李侠似乎完全听得懂,完全接受,而且,他对她的称呼,也从直呼其名变成了“那个、那个”的含含糊糊,兰芬只要听到他叫“那个”,就知道他在叫她,就会迎着他的目光看去,但是心里狠狠地想: 我又不叫“那个”。
转眼,上海入冬,冬夜的寒风更是冷到人的骨头里,小阁楼的缝隙再是塞满厚纸,依然四面透风,李侠裹着棉被工作,还是患上了关节炎。冬至那天格外寒冷,兰芬自己都冻得打颤。这天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李侠似乎工作了很久,一直没有下来。正当她疑惑时,她听到阁楼上有轻微的敲击地板的声音,她屏住呼吸,侧耳细听,的确,阁楼上又断断续续发出轻微的,好像是有气无力的敲击声。她大吃一惊,他们约定的是:如果她发现有危险,她就使劲敲击阁楼楼板,给李侠发出警报。现在,怎么会是楼上李侠敲击地板呢?她急急忙忙走上阁楼。听到她的脚步声,李侠压低了声音说:“那个,你不要怕,我没事,就是太冷了,腿麻了站不起来,又不敢叫你,怕隔墙有耳,只能努力跺地板”。兰芬紧走一步上前去搀扶李侠,她感到李侠的身体在发抖,就赶快把怀里的热水袋放到李侠腿上,自己蹲下用左手按住热水袋,以便让热水袋更紧地贴住李侠的身体,右手还一把拉住李侠冰冷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哈着热气。这一连串的动作,兰芬做得如此自然,李侠看着半蹲着压住热水袋、给自己捂手取暖,但同样冷得微微打颤的兰芬,不由地一时看呆了;而兰芬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松开了他的手,双脸绯红,不由自主地沉下了头。
兰芬听到李侠轻轻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兰芬。兰芬听到自己像蚊子般“嗯”了一声。她感到李侠向自己俯下身来,搀住了她的手臂,兰芬慢慢站起来,只感到自己脸发烫而身子发软,她看到李侠的双眼里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眼神,她形容不出,但就是感到那个眼神绝不止温暖。李侠轻轻地但是有力地抱住了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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