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电波(六)

秋晨

2020年06月04日14:26  来源:人民网-上海频道
 

(接上篇)

第五章 魔鬼

秋末时,“老虎灶外公”被捕了。

这个惊人的消息,李侠是在回家后才知道的。

其实,这天,李侠在这之前还得知了更为震惊的消息,那是在书画店里,同事悄悄告诉他,“保密局又杀人了”,他拿过同事递来的报纸,那条新闻扑入眼帘:保密局近日在沪上一家干货店破获一“共匪电台”,当场查获电台等器械,唯老板和伙计自称对此均不知情。经干员严审,老板为共党,日前已经伏法。现此案已结。他一惊,又去看《字林西报》,报上也说:虽然保密局这个让人厌烦的特务组织总会把无辜的人当做他们审讯的对象,但这次有迹象表明他们似乎没有抓错,内线告诉记者:保密局的人为这事都乐疯了。

这是真的了!又有同志遇难,而且还是同行!李侠感到震惊和悲痛。他无法预知这对自己的工作究竟会带来什么具体情况,但是一定会增加工作的压力和与之伴随的危险。李侠的思绪如同走马灯般飞快转着,但他不动声色,不让自己露出一丝异样,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下班了,他依旧慢慢地走回家。走进灶间,他马上敏锐地感到今天这里的气氛也不对头,没有日常里大家嘻嘻哈哈聊天的声音。他和邻居们客气的打着招呼,兰芬迎面看着他,使了个眼色,李侠懂了。

吃饭时,兰芬告诉他:早上,老虎灶那里来了一辆美式吉普,特务们不由分说,把外公带走了。买菜卖花回来的外婆和阿芳看到挑水担子和木桶扔在地上,家里没有人,从邻居那里得知事情后,吓得大哭起来。周师母他们都去安慰,又都不知所措。下午四点,周先生下班一回来,外婆就哭求他,“周先生,你在交易所上班,认识的人多,求求你看着老邻居面上,帮帮忙打听打听好吗?”邻居们虽然不敢为这事求情,但是目光里都是满满的期望。周师母说外婆放心,外婆放心。周先生就又跑出去,托人转了几个弯去打听。直到李侠回家前,朋友才好不容易打听出来,就回答了几句话:“里面的人说,好像这老头子的儿子在四明山,还说,你家阿大,好像也参加过大学生游行。所以周先生,我劝你最好少管这件闲事。”这下,外婆傻眼了,周师母吓呆了。邻居们七嘴八舌:四明山的事情,特务怎么知道的?于是各种猜测,最后,大家都想到了8月里那个乘凉的晚上,外公那句说到一半被外婆打断的话。大家互相看看,闭上了嘴。今天报纸上登的杀了共产党的事情,似乎距离他们还遥远,但是现在,所有人都害怕了,第一次真切的感到:吃人的魔鬼和夺命的危险,原来距离自己这么近。

听完,李侠冷静的说:“假如30号里真有魔鬼,也不会为了这么一件含糊的事情而来。”兰芬的心砰砰直跳:“那是为了什么?”李侠说,“为了我们。”兰芬急切地问:“你不是说,他们会用分区停电方法查我们吗?不是还有什么测向?怎么还派人来?”李侠说,“测向吉普车一旦出现在楼下,那就说明我们彻底暴露了。分区停电是可以查我们的位置,不过我们发报时间短,我的电台又改装过,他们也不能老是停电,靠一两次是测不准的。只是我们在这里两年多了,他们的怀疑圈子一定在缩小,所以,30号里这个魔鬼,为的,就是近距离观察。”

兰芬瞪大了眼睛,说:“可是我们都逐一分析过这些邻居, 我也按照你说的在留心观察,我没发现谁有嫌疑啊。”李侠拉起兰芬的手,在她的手心里比划出一个字,兰芬看完,吃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那是个“秦”字。

李侠压低声音说:“乘凉那天,外公说那半句话时,她就在,但这不是主要的,最近,我暗自琢磨,越来越感到她有问题,正要告诉你。她的疑点细细分析,真不少,比如,一个年轻小姐常常夜不归宿,说是住在姑妈家,如果根本没有这个姑妈呢?那她只能住在一个带宿舍的地方,那个地方肯定不是她的那家小报馆,那就只能是她真正的工作地,你想,除了妓院、澡堂、旅馆,那还会是啥地方?最让我起疑心的,就是她为什么要拍那张30号的‘全家福’?你想想,我们一直推脱不肯拍照,前几天她就出了这个主意,还把‘阿炳爷叔’抬出来,为什么?还有,她来我们家送合影那天,你还记得吧?我失手碰落了她随手放在八仙桌上的照相机,她一下子就接住了。那是我故意的,她反应那么机敏,和她平日里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样子完全不同,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受过训练,她是出于训练出来的本能做出的反应。她绝不是娇滴滴的小报记者这么简单。”

兰芬透出一口气,愤恨地说,“亏得阿芳还和她那么要好,外婆还总是说一个单身小姐不容易,让外公先要保证她的热水。”接着,兰芬急切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侠说:“一动不如一静。明天,你去一次布店,把这里的情况和我们的分析告诉苏瑞,请他向上级汇报。你来去路上还是叫阿三送你,你自己更要当心。对了,外婆和阿芳,有人照顾吗?”

兰芬说,“阿三就住隔壁,会帮忙照料的。你不是也看出来了,阿三和阿芳要好了。唉,就是苦了外婆,还是个小脚。吃好饭,我和吴师母约好了再去看看。”

李侠点点头,兰芬站起身,想收拾一下碗筷之类,突然,李侠搂住了她,把脸贴在她的胸口。兰芬一愣,问“怎么了?”李侠说“你看到报纸了吗,我们一个电台的同志牺牲了。”话未说完,忍了一天的泪水夺眶而出。

兰芬想劝劝他,但是自己的喉头发干,泪水也流了下来。兰芬明白自己的爱人不是神,此时此刻,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只有在自己的怀抱里,他才会安心。她抱着他,轻轻地爱抚着他的脸。

李侠稍微平静了下来,抬起头,问兰芬:“你知道我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一直压抑着自己,后来,我一直默念着李白《关山月》的两句诗,我们读过的,你还记得吗?”兰芬勉强笑了一下,努力调节着气氛说:“李先生,我好像忘了。你说的是哪两句?”李侠轻轻咛道:“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咛完,李侠的眼眶又红了,兰芬再次抱住了他。

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到落地报时钟的钟摆“擦擦”的响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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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严远、轩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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