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消逝的电波(二)

秋晨

2020年05月27日14:15  来源:人民网-上海频道
 

(接上篇)

突然,大家听到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哈哈大笑,那个便衣笑着说:“新娘子,不要怕,我和你开开玩笑的。这是你表妹的申新九厂上工单。”

李侠说:“先生,这玩笑,我太太可是开不起啊!”

兰芬暗中喘出一口气。

便衣一边示意“190”让那姑娘重新进来,一边又要开口问啥,兰芬看着他们还不想走,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就在此时,房门又被重重地拍打着,众人都感到诧异,兰芬开门一看,原来是弄堂里的人力三轮车夫阿三,阿三也不和主人打招呼,直愣愣地看着两个警察说:“警察先生,你们查户口都查到三楼了,那车钱到底还给不给?送你们过来的三轮车兄弟又不敢走,又不敢上来讨钱”,两个警察可能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人上门催要车钱,一时既有点发愣,又当着新婚夫妇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面子上有点下不来,便衣斥责道“又不是你小子送的,要你出头!”“190”更是破口大骂,向外面推着阿三,阿三不服,三个人吵成一团,一时,周边的邻居都朝这里探头探脑,两个警察有点难堪了,终于和阿三推推搡搡地离开了李家。

关上门,李侠对大家做了个“嘘”的手势,大家侧耳细听,感到屋外警察走远了,才都透出一口气来,兰芬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湿了。

姑娘压低了声音对他们说:“姐夫,两天后,你让表姐到北四川路桥的‘苏记布店’,只要门口挂‘兼做成衣’的招牌,表姐就可以找老板苏瑞。”说着,她拿出箱子底的垫底纸,那是半张《大公报》,接着说,“只要对上苏老板手里的另半张,就可以了。还有,表姐,一个月里,你如果再在路上遇到我,还是叫我表妹,一个月后如果有人问起你,你就说表妹身体不好,回乡下了。以后万一在路上看到我,我们就不认识了。你们多保重,好了我走了。”

兰芬说:“同……表妹,你也多保重!”姑娘笑了,和兰芬轻轻地抱了一下,兰芬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受。

姑娘走后,兰芬不解地问李侠:“你怎么知道田台庄在邯郸南边,庄口还有不少歪脖子树?”

组织上给李侠兰芬都编造了假身份,但是再编造都不会编造到这些。

李侠笑了,“你可真实在,乡下歪脖子树本来就多得是。我告诉你,警察他自己也不知道田台庄在邯郸哪一边,他就是像拿着九厂工单说六厂那样的吓我们,就是看我反应,只要我反应慢了,或者支支吾吾,他们就不会放过我们。当年和鬼子汉奸打交道,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你不错,没有被吓住。那个姑娘,也老练。你想,邻居看到她进来,在厨房一起做晚饭时就很可能对你问长问短。她和你扯家常,实际上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只不过,我们没想到,恰好遇到警察查户口”。

兰芬明白了。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第三天,该是兰芬去布店接头的日子了。李侠让兰芬装作去菜场买菜顺便去一次布店的模样,把半张报纸当做菜篮子的垫纸。去之前,李侠反复关照她来回路上要注意观察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如果遇到跟踪,千万不要直接回来。“过了下午五点半你还没回家,就意味着你可能有危险,我就转移了。如果你只是错过了时间,还是安全回家的,那你也不要着急,只要把家里晾晒手帕的那个衣架挂出去就可以了。” 李侠叮嘱道。兰芬重重地点了头。

千叮咛、万嘱咐,兰芬还是做错了。

本来一切都还比较顺利:兰芬出门就遇到阿三正要出车,于是说定了来回价钱就坐着阿三的车去了布店。在布店也很顺利,与老板苏瑞接上了头;回家时,兰芬还对阿三留了一个心眼,突然说自己要去菜场,中途下了车。

问题就出在菜场。

兰芬是头一次接头,心里一直忐忑,所以总感到身后有人跟踪,可菜场本来就是人来人往之地,越是心里发虚,越是看谁都可以怀疑;越是看谁都可以怀疑,越是心里发虚。她不知该怎么办,站在那里,有点发呆。最后,她终于挪步离开菜场,但一会儿回头看看,一会儿装作走累了在路边歇歇。就这样,走走停停,自己都感到别扭。回到家,急急忙忙推开门,一看,报时钟指向了下午五点一刻,李侠走了!

兰芬努力让自己定定神,把暗号挂出去,然后装作没事一样,到楼下厨房做饭,还和邻居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

天色暗了下来。报时钟敲过了六点,李侠没有回来;七点,李侠还是不见踪影。兰芬看着房门,总希望下一分钟,李侠就推门而进,但是房门纹丝不动。

兰芬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地下工作,她熟悉的是工厂的环境,熟悉在那里和工友、和身边同志一起工作的方法。现在,天越来越黑,邻居也不熟悉,举目无亲,自己又不敢出去,只听到报时钟的擦擦声。越是寂静,越是感到周围像一口深井那样,自己不知该怎么办。兰芬如坐针毡。

兰芬终于咬咬牙,锁上门,她决定再次去找布店苏老板,这是她唯一知道的同志、领导,她想去问问:她该怎么办。

布店已经打烊,暗号已经撤走,兰芬不管,仍拍打着门板,叫开了门。迎着满头是汗、满脸焦虑的兰芬,苏老板极为惊疑,连忙让进来,让她坐下喘口气。

等到听完兰芬诉说,苏老板镇定地说:“不要着急,你快走,这里不要久留,回家去等。还有,你一定要记住我下午就告诉你的:我不挂暗号,又不是联络的时间,你绝对不要来,这是纪律。”然后,拿出一件衣料递给她,打开门,略略提高声音,以一种老板对顾客的极为谦恭的口气说,“李太太,真是抱歉,您忘记的衣料,我还来不及送上门,你看,还要你多跑一趟。”兰芬边嘴上说道谢,边心里埋怨自己不沉着,离开了布店。

回到家里,推开门,兰芬一愣,进而一喜:李侠就坐在桌边,他回来了。兰芬如同看到失散很久的亲人那样,差点扑上去,委屈、高兴的泪水瞬时流了下来。

李侠听完兰芬的诉说,第一次铁青着脸,毫不留情地批评道:“你太不守纪律了!”兰芬委屈地辩解道:“我又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李侠毫不客气地说:“我去了哪里,你不该问,也不该知道。你更不该自说自话!不要说我没出事,就是我出事了,你也不可以自作主张,你要严守纪律、保护组织!纪律就是我们的命,更是组织的生命!”

看着兰芬满头是汗、满脸通红,李侠稍微和缓了一些,递上一杯水,说:“兰芬,我们的命丢了没有关系,问题是可能会害了组织。好比你在厂里做工时,如果管不好自己的事,那流水线下道工序就会出事,我们的工作也一样,你不要看着周边好像没有自己人,我们的举动就是通过你看不到的流水线连接着所有人,特务会从我们的反常里找到蛛丝马迹,会顺藤摸瓜,那就会害了许多同志的。懂吗?”

兰芬点点头,心里对自己满是责备,对新的工作,有了新的认识。

李侠问:“你这次回家,注意了身后没有?”兰芬连忙说,“注意了,没有人。我进来时,弄堂里除了几个孩子在玩,也没有见到邻居。我在楼下,还特意看了看家里那个衣架在不在”。李侠终于笑了,“好,有进步,表扬你”,说着,还比了个大拇指。

兰芬再次红了脸。

李侠走到东窗前,拉开窗帘的一角,查看楼下马路的动静,又走到南窗,查看着院子。

马路、院子,静悄悄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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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严远、韩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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