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第十二章 诞子
五个月后,即1949年2月,兰芬被释放回家了。
这是周先生托了阿炳爷叔的结果。
那夜,30号、19号的巨大变故,让这些邻居们感到了无比的惊恐,第二天,又传来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老虎灶外公”受不住折磨,死在狱中。邻居们怀着悲伤,唏嘘着料理了他们的后事,周师母们还轮流去陪伴“老虎灶外婆”。
这么做,其实是冒着风险的,因为,当天晚上李侠他们被捕后,家里就住上了特务,特务们企图守株待兔。虽然他们一无所获,但是他们在30号里作威作福,周师母、吴师母还被逼着为他们做饭。只要有人上门,特务就先把人扣住,百般刁难,非得敲诈一番才肯放手。知道周师母们去照顾“老虎灶外婆”,特务们威胁说:和这个共党老太婆来往,没有好结果!周师母们没有理会,周师母只是暗中托每天去学校上课的吴先生设法给自己的大儿子带信:千万不要回家。吴先生一口应承,跑了一次交大。
特务们整整住了30天,闹得30号既鸡犬不宁,又毫无生气。这天早上,邻居们没有看到特务们在弄堂里吆五喝六,再看李侠家大门敞开,周先生和吴先生大着胆子,上门一看:特务们撤走了,屋里一片狼藉。大家无奈地摇头,周先生找来一把锁,锁了门。
农历春节过后,事情稍稍安定下来,大家牵挂起兰芬,推算着她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天又冷,在里面,这日子,怎么过啊!
周师母和周先生商量了一下,打开李家门,取了床上的一条蓝花棉被。周先生拿了棉被和一个小包,去找了“阿炳爷叔”。
周先生说:“阿炳哥,这不是办法,大肚子搞不好要出事的啊。”
“阿炳爷叔”咂咂嘴,“我有啥办法”。
周先生推过去好几根金条:“阿炳哥,还是要请你想想办法把李太太赎出来。尽管保密局的人走了,不过外头已经风言风语,说你阿炳哥的弄堂怎么有那么多共产党?现在李太太不回来,他们的房子你既没法收回,也无法租,就算租,一时也租不出去,如果李太太死在里面,那这房子,以后就别想租出去了。”
“阿炳爷叔”骂了句粗话,说“保密局两个赤佬,做事真是拆烂污,就不知道做得干净点。”他又斜着眼看看金条:“周先生,这什么意思?”
周先生说:“没啥没啥,阿炳哥总要请人喝喝茶么,再有,我知道李太太新一年的房租还没交,你也不知道该问谁去要。我们凑了一些,要是不够,阿炳哥尽管讲。至于这条被子,天太冷了,也要麻烦阿炳哥送一送进去”。
“阿炳爷叔”不解地问:“周先生,你自己家的大公子参加大学生游行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你怎么这么关心李太太啊?”
周先生低下头,很快又抬了起来,平静地说“阿炳哥,那你说怎么办,大家邻居一场,总不能看着不管。何况现在身处乱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李太太有身孕,出了事,就是两条命,弄堂真的要变成凶宅了。眼看着走掉的人,已经太多了”。
“阿炳爷叔”把手拱了起来:“周先生,你真是侠肝义胆,好吧,我去试试看”。
晚上,“阿炳爷叔”去找了“老头子”。“老头子”默然听完,想了一会儿,指指电话,对另一个“学生仔”说:“你打个电话给叶庆宗,就说我让阿炳去找他”,又掉过头来对阿炳说:“北平、天津都是人家的了,国军徐蚌会战(即淮海战役)输得那么惨,老蒋下野了,连美军顾问团都从南京撤退了,我们的家业都在上海,得给自己留条后路。”阿炳垂手诺然。
几天后,里面放出话说被子收下了,还说只要叫上保人,就可以放人。于是,周先生他们又是一阵忙碌,终于,这天下午,周师母把兰芬接回了家。
1949年的春天,兰芬诞下一个儿子,婴儿哭得很响亮,邻居都说,小毛头眉宇间更像李侠。兰芬说,李侠早就给孩子起好了名字,不论男女,都叫李清,“要让孩子清楚知道他的爹妈和他自己,都是为什么而活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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