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海的二級以下舊裡即將走入歷史，我們翻開一本“時光手冊”，領略一個個人物剪影——

　　【小編說】

　　居住是最大的民生。近5年來，上海完成舊區改造308萬平方米，讓15.4萬戶居民告別陋室簡屋，圓了“新居夢”。

　　上海幾個舊改大區，靜安、楊浦、虹口，分別於2020年5月、2021年12月和今年6月，完成區域成片二級以下舊裡改造。而作為上海舊改任務最重、壓力最大的黃浦區，將力爭在7月底前完成成片二級以下舊裡改造。

　　舊改，對上海老居民來說不僅關乎幾條弄堂、幾間房，更承載著數代人的家庭、鄰裡關系，凝結往昔記憶，寄托未來夢想。他們有的在狹小閣樓裡勤學苦讀實現了理想﹔有的在蝸居陋室的年歲裡品味愛情與親情，有的用獨特的方式定格住鮮活的弄堂記憶……舊改，對他們意味著什麼？搬離老房后，他們過得好嗎？當上海的二級以下舊裡即將走入歷史，我們翻開一本“時光手冊”，領略一個個人物剪影——

　　75歲爺叔：全家第一次用上了空調和電冰箱

　　2020年1月，黃浦區金陵東路地塊舊改生效，張金榮一家置換到閔行區浦江鎮的一套商品房。“我能住到現在這樣的房子非常滿意，感覺很幸福！”兩年后，當記者採訪完張金榮，這位75歲的爺叔給記者發來了很多新小區的照片，還發了這樣一句話。

　　金陵東路距離外灘一步之遙，但張金榮一家的生活卻窘迫不堪。40多年前，張金榮搬入金陵東路196弄6號，經歷結婚、生女，15平方米蝸居著一家三口。

　　金陵東路地塊內環境。攝於2020年1月海沙爾攝

　　舊改前，記者去過他家，房屋破敗的程度超過了記者此前看到的很多人家。

　　張金榮與他的家。唐燁於2020年1月攝

　　因為地板太薄太脆，他家一直裝不上抽水馬桶，每天老兩口要爬上爬下地拎馬桶。一家人睡覺時，頭隻能朝著一個方向，因為房屋年久失修，整體嚴重傾斜。尋常人家裡的電冰箱、空調，是他家盼都盼不到的奢侈品。因為他家出門就是一段狹窄的、幾乎垂直的樓梯，冰箱運不上來。空調也裝不上，曾有裝空調的師傅上門查看，說“牆壁打個釘子就漏了”，根本就不能裝。

　　張金榮家門口幾乎垂直的樓梯。攝於2020年1月唐燁攝

　　2020年1月12日，金陵東路地塊首批舊改居民搬家。張金榮坐在搬家車內，與街道居委干部告別。海沙爾攝

　　在舊改中，張金榮選擇了貨幣補償款，購置了位於浦江鎮的一處商品房小區。小區不算新，但干淨整潔，花園綠化健身區域一應俱全。距離最近的地鐵走路15分鐘，超市菜場和三甲醫院也都在15分鐘步行范圍內。張金榮的新房是93平方米，小三室，客廳南北通風，房間兩間朝南、一間朝北。“我們三個人，現在一人一間。我這輩子沒有睡得這麼寬敞過。”

　　張金榮位於浦江鎮的新家。

　　一家人第一次用上了空調和電冰箱。“最近上海有好幾天近40度高溫，我們成天都孵在空調房裡，太舒服了！有了電冰箱，想囤幾天的菜都可以。這樣的生活在過去不敢想。”

　　68歲阿姨：住進新房，也開啟了新的人生

　　毗鄰著最摩登的南京西路住了30多年，上海阿姨黃敏卻總覺得：外面的熱鬧和自己無關。

　　兩年前，她搬進了新居，還是挨著南京西路。房子比以前大、比以前新，環境好了許多倍，她才感覺到，更多地融入這片街區的繁華。“過去住的環境太差，外面再熱鬧，回家面對的還是破敗、擁擠，沒有感受身邊生活的心境……”

　　上海攝影師、史料記錄者席子鏡頭裡的張園生活場景。

　　黃敏一家住在靜安區張園一處38平方米的老房中。最多時是六口人，婆婆，黃敏一家三口還有小姑帶著兒子。住在裡弄中的人最會“螺螄殼裡做道場”，房間在鄰居的幫助下做了分割：在半空中隔出了一間閣樓，住進黃敏一家三口﹔在下層中間一隔，前屋住進了婆婆，后屋住進小姑和她的兒子。

　　黃敏的張園老房子。

　　“六口人的家當塞進去，房間滿滿當當的，連吃飯都要輪流上桌。”住在下面的人看電視，住在閣樓的人跟著聽聲音。夫妻二人的悄悄話也不能說。“住老房子的人，還談得上什麼隱私。”黃敏說。

　　最尷尬的是做飯與上廁所。本是為一戶人家居住而設計建造的大宅，后來住進了“72家房客”。黃敏一家居住的門洞，擠入了12戶人家，樓內就一個衛生間、一個廚房間。

　　黃敏家后來在天井中搭建了一套廚衛，總算實現了“獨用”，卻依舊擺脫不了尷尬。門內是馬桶、門外是廚房，“最怕炒菜時，有人急著要上廁所”……

　　黃敏家的居住條件在張園還算“好的”。張園舊改前的1100多戶居民中，仍有500多戶居民在“拎馬桶”。

　　舊改前的黃敏，有段時間常會盯著自己的兒子發呆。“孩子都已長成30多歲的小伙，還跟著父母蝸居在這裡，以后怎麼辦？”

　　2019年，張園啟動了舊改。黃敏家是首批簽約的居民。

　　2020年1月，張園居民搬家。蔣迪雯攝

　　2020年底，她搬入了新家——毗鄰張園的一個小區。

　　黃敏與先生在新家小區門口。

　　新家不大，小兩室，但廚衛獨用還有陽台。黃敏將房子改成了小三室，這樣就給還未結婚的兒子也造出了一間房。拿著剩下的補償款加上一家人的積蓄，一家人又在靜安區給兒子買了一套100平方米的婚房。

　　黃敏在新家。

　　換了新房子的黃敏似乎開啟了新的人生。68歲的她，體會到生活更多的樂趣。她經常穿得漂漂亮亮，與老伴一起“軋馬路”，南京西路周邊的小馬路兜兜，累了就坐下來喝杯咖啡。“換了房子，我沒有其他心事了。過去沒機會體驗過的浪漫，現在都想體驗一下……”

　　插畫、擼貓、養鳥、彈奏，成了黃敏與先生的日常。

　　題圖來源：任國強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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