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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心臟驟停發生時使用AED是搶救患者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2021年09月06日11:18 | 來源:上觀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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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當心臟驟停發生時使用AED是搶救患者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有沒有人救救他!”

  8月5日早上,閔行區合中菜市場的門口,一名保安大叔倒在地上,他的妻子在一旁號啕大哭。

  高嘉琪剛走到菜市場門口。看到這一幕,她沒有絲毫猶豫,決定上前救人。今年初,高嘉琪學了心肺復蘇技能,沒想到在這個早上派上了用場。

  她拍了拍大叔,沒有意識,胸部也沒有起伏。他妻子哭著說,大叔有心臟病,手術還沒來得及做。周圍的人已經撥打了120急救電話,高嘉琪跪在大叔旁邊,解開大叔的襯衫,雙手掌根重疊,手臂垂直下壓,開始給大叔做心肺復蘇。

  按照國際最新指南規定,有效的心肺復蘇,按壓深度需要達到至少5厘米,每分鐘100—120次的按壓頻率。正確有效的胸外按壓可以保証重要臟器的血液供應,尤其是大腦的供氧。

  高嘉琪使出了全身的力氣,30次胸外按壓后,兩次人工呼吸。旁邊一圈圍觀的人拿起手機拍照,高嘉琪沒有中斷手上的動作,一邊喊旁邊有沒有AED(自動體外除顫器),沒有人應答。清晨的菜市場,大部分都是老年人,沒有人知道什麼是AED。

  如此幾輪后,她很快感到了累。

  幸運的是,人群中有人主動接替高嘉琪。她這時候才有機會查看附近有沒有AED。當心臟驟停發生時,使用AED是搶救患者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她滿懷希望地打開微信小程序,但AED地圖上的顯示結果是附近沒有。

  隻能持續進行心肺復蘇。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急救人員趕到時,大叔原本發紫的嘴唇開始變紅,漸漸有了意識,但高嘉琪不知道大叔能不能活下來。

  每秒都重要

  6月13日凌晨,丹麥隊對陣芬蘭隊的歐洲杯小組賽,比賽進行到第42分鐘,電視前看比賽的薛佳突然看到,丹麥隊球員埃裡克森倒在了球場上。

  意外突然發生,隊員們立刻緊急呼救,37秒后,隊醫帶著設備沖到跟前對他進行心肺復蘇。

  比賽宣布暫停。薛佳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為了保護隱私,隊員們將急救現場圍成一圈,直播鏡頭被拉遠。

  十多分鐘后,埃裡克森恢復了意識,被擔架抬出球場。從埃裡克森倒下到被擔架抬出球場外,耗時13分鐘,急救過程通過電視轉播呈現給了全世界的觀眾。

  薛佳拍了一張電視直播畫面,發了一條朋友圈:黃金4分鐘和AED的重要性。

  心臟驟停急救中有“黃金4分鐘”的說法,如果在4分鐘內實施心肺復蘇,救活率可以達到50%,每延遲1分鐘,搶救成功率就會下降10%。如果超過10分鐘,腦組織會發生永久性損害。80%的心臟驟停患者心臟會發生室顫,室顫意味著,心臟出現了快速且極不規則的連續顫動,不能泵出血液,最終會導致心臟排血功能喪失。

  AED也就是自動體外除顫器,能自動分析患者的異常心律,通過電除顫及時消除室顫,使心臟恢復正常規律的跳動。它又被稱為“傻瓜機器”,開機后全程有語音提示,會自動檢測呼吸心臟驟停患者的心律並判斷是否適合進行電擊,施救者隻需按照提示一步步操作即可。

  最初,薛佳只是一名跑步愛好者,經常會參加國內的馬拉鬆比賽。一次比賽前,他報名參加了急救跑者的培訓。一整天的課程,通過考試后,薛佳獲得了一張AHA(美國心臟協會)証書,這是一張國際通用的証書。課程裡薛佳第一次知道心肺復蘇的具體操作,知道什麼是AED,“原來普通人也可以學會。”

  薛佳成為急救跑者后,又陸續考取証書,成為美國心臟協會的導師,如今他會帶著團隊在國內多項賽事裡,成為急救醫療保障的指揮,也一直致力於急救知識的推廣和普及。

  一次培訓課上,薛佳發現有一位學員格外認真,揪著每一個細節反復確認,后來他才知道,這位學員的一位同事,前一天剛剛因為心臟驟停而離開。

  每次課上,薛佳都會拿著AED問學員這是什麼。80%的學員在此之前從沒聽說過AED,剩下的人也幾乎都認為這是醫生使用的專業設備。在他的急救普及課上,很多人是第一次知道什麼是AED,“這是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東西”。

  這一點,在國內做了多年急救普及推廣的劉小娥也深有體會。2007年,劉小娥成為AHA國內第一批導師,如今她是AHA大中華地區區域主任導師。多年前,劉小娥還在醫院急診科工作時,經常會去社區做急救科普,她和同事的初衷是希望有更多的人掌握急救知識。

  根據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WHO)流行病學資料顯示,在中國每年有54.4萬人死於心臟驟停,這意味著,每一分鐘就有一人因為心臟驟停倒下,喪失生命。而目前在中國,心臟驟停患者生存率不足1%﹔在歐美國家,生存率達到8%—12%,而在日本,生存率可以達到30%。

  劉小娥見過太多的“來不及”,很多意外現場,旁人除了撥打120外,沒有人能為倒下的人做心肺復蘇。“如果是等到救護車趕到現場再實施急救,那救回的可能性幾乎為零,除非有奇跡發生。”

  最初,他們向公眾推廣的路卻並不順利,很多人質疑他們,“沒有醫學背景和設備,怎麼救人?”太多的人缺乏急救意識,認為急救應該由專業的救護人員和醫生來做。

  AED在哪裡

  幾天后,高嘉琪的男友路過菜市場,從攤販那裡得到了不好的消息,在醫院救治幾天后,保安大叔最終還是走了。

  每每想起這件事,高嘉琪總是感到遺憾,“如果當時很快能有一台AED被送來,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后來她才知道,在距離菜市場800米的一棟公司大樓裡,就有一台AED,但地圖上沒有將該設備收錄進去。

  2015年9月,上海紅十字會聯合市應急辦開始在公共場所設置AED。2016年11月1日,《上海市急救醫療服務條例》對上海社會急救提出明確要求,鼓勵市民開展緊急救助,支持配置AED。在上海,機場、部分地鐵站、體育館、旅游景點和很多商業大樓、園區裡,漸漸有了AED。

  AED很快開始發揮作用。2017年,在上海理工大學的一次體測中,一名學生突然因心臟驟停倒下,體育老師和校醫立刻對其實施了心肺復蘇急救,撥打120,並很快取來了AED。AED啟動4分鐘后,機器上顯示了正常的心電圖波形,恢復了竇性心律。幾天后,這名學生康復出院。這是全國校園內AED急救的首例成功案例。

  同年,在上海浦東機場T2航站樓,一名60歲的加拿大人突然因心顫摔倒,隨行的乘客立即給他進行心肺復蘇,機場工作人員拿來機場的AED,為他做心電除顫,生命被成功挽救。

  近期,上海地鐵宣布,在原有21座車站裝有AED的基礎上,在2021年底前將AED覆蓋至所有車站,並且將對每站的部分工作人員培訓相關知識。

  如何知道附近是否有AED?

  2017年底,程文龍成了一名“AED獵人”。作為浦東紅十字會的志願者,他對照已有的AED地圖,對公共場所內的AED設備做勘察、記錄和維護。剛上任的第一周周末,程文龍檢查的3台AED,沒有一台處於“合格”的狀態。有的AED的電源已經耗盡,警示燈亮起﹔有的AED被鎖起來,保管鑰匙的人卻在園區幾公裡外辦公。之后的一個月裡,每個周末,程文龍都在勘察AED的路上,他發現有的地鐵站實際上有6台,但在地圖上隻顯示了2台,有的AED並不在地圖顯示的位置上。這意味著,萬一真的有心臟驟停事件在這些地方發生,即使配置了AED,也沒法在第一時間起到作用。

  每當循著地圖找到一台AED,程文龍需要記錄下具體位置,聯系負責人打開AED,檢查AED的電源和電極片是否處於可用狀態,啟動AED后是否能語音播報,設備裡配備的手套等是否齊全,最后拍照上傳到系統。

  理想情況下,隻要打開AED地圖,就能顯示出離你最近的設備在哪裡。如今在上海,除了紅十字會聯合急救中心推出的AED地圖外,很多公益組織、AED廠商也開發了各自的AED地圖。然而,仍然沒有一個系統能將全市所有的AED設備收錄其中。很多企業自行購置的AED,在沒有主動上報的情況下,也很難收錄。

  現實遠比購置並安裝好一台AED要來得復雜。AED的維護誰負責?用了AED設備后,萬一人沒救回來,責任誰來擔?

  急救培訓導師林靜居住的老小區裡,大多數都是七八十歲的老年人,每年總有一段時間,待在家裡她總能頻繁地聽到窗外響起救護車的警報聲。幾年前,林靜花錢買了一台AED放在家裡,想著既然小區裡老人多疾病頻發,不如在小區樓棟裡張貼告示通知鄰居,“一旦有突發情況發生,可以及時聯系我”。她跑去居委會,卻被告知沒有必要多此一舉。無奈之下林靜自己花錢做了張防雨的海報,貼在小區門口。

  第二天她發現,這張海報被撕了。

  出手的勇氣

  劉小娥在醫院急診科工作的幾年裡,一次成功的急救經歷在她心裡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急診科的辦公室裡,還在被問著病史的患者坐在對面突然就沒了反應,醫生和護士立刻接力為他做心肺復蘇,電擊除顫也緊接著跟上,心肺復蘇按了10組后,患者醒了過來,整個急救過程一秒鐘都沒有耽誤。這名患者最后做完手術,康復出院,特意來到急診科感謝劉小娥和她同事。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麼幸運,發病時倒在急診科醫生、護士面前,在設備齊全的環境中,能得到最迅速、專業的搶救。”劉小娥說,更多心臟驟停搶救成功的案例中,第一時間發揮作用的,往往都是掌握急救知識的普通人。

  2019年末,藝人高以翔在參加真人秀節目錄制時因為心臟驟停而去世,引發輿論關注。后來人們得知,在高以翔倒地的附近幾百米內,就有一台AED。高嘉琪正是看到了這個新聞,才下定決心要去學習急救。這次救人后,高嘉琪找到了當時的導師王夢婕,和她復盤這次急救的經過,又去網上重新仔仔細細看了心肺復蘇的教學視頻,想要把每一個操作細節更深地刻在腦子裡。

  得知保安大叔去世后,高嘉琪覺得難過,沒有再去菜市場。她怕被人認出來議論,也怕被人指責。直到幾天后,大叔的兒子主動聯系上她,對她表示感謝,還想給她送上錦旗。高嘉琪婉拒了,但她突然覺得自己心裡的石頭放下了,“雖然人沒有救過來非常遺憾,但無論是家屬還是路人都對我的行為表示認可,我也覺得更勇敢了。”

  直到現在,高嘉琪依然沒有為自己義無反顧去救人感到后悔,“如果重新回到那個早上,我依然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王夢婕也為此感到欣慰,這是她做培訓以來,第一次有學員真正在路上實施急救。幾年來,她在豆瓣、虎扑等論壇發帖,希望更多的人主動學習急救,但她發現,在帖子裡踴躍回復的多是女性。她的培訓課堂上,絕大部分學員也是女性,偶爾幾位男性也是陪妻子或女友一同前來。

  在我國,目前公眾急救普及率僅有1%。《健康中國行動(2019—2030年)》曾明確提出,到2022年和2030年取得急救培訓証書的人員分別達到1%和3%。

  在上海,這幾年裡面向公眾的急救普及課程已經在很多地方推開,市區紅十字會、急救中心、很多醫院的急救培訓中心和很多公益組織都紛紛開設課程。市醫療急救中心編寫了《社會公眾自救與呼救》的教材,規范急救的培訓內容和方式。

  比如,閔行區急救中心應急培訓科負責人盛凱輝告訴記者,除了針對中心的300多名職工和區裡的醫院做更專業的培訓外,從2017年起,他們開始系統性地對公眾做急救普及推廣。從2017年至今,有超過6萬人接受了不同程度的急救普及課程,其中針對老年人的急救培訓超過2萬人參加,針對中小學生的培訓人數近萬。

  盡管更多人有了主動學習急救的念頭,目前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據有關部門統計,上海截至2020年1月,共安裝AED數量為2708台,平均每10萬人擁有10.8台,而根據《健康報》的數據,在美國AED的配置為平均每10萬人有317台,日本平均每10萬人有555台,目前我們與一些發達國家仍有較大差距。

  最初推廣急救知識的幾年裡,在課堂上,包括劉小娥在內的導師們曾經頻繁地被學員問到相同的問題,“如果我沒有把人救回來,我要不要承擔責任?萬一對方找我賠錢怎麼辦?”

  很多人不敢上前去救人,因為有太多顧慮。《民法典》第184條規定,因自願實施緊急救助行為造成受助人損害的,救助人不承擔民事責任。這一項善意救助者責任豁免的法規,讓劉小娥和同事很興奮,她們做了易拉寶和宣傳欄去擺攤宣傳推廣,告訴來往的路人,“如果掌握了急救知識,你是可以出手相救的。”

  如今,林靜漸漸發現,在她的課堂上,對於急救實施的顧慮變少了,取而代之的更多是對專業操作上的疑問,比如到底如何判斷是否為心臟驟停?為什麼總覺得按壓深度不夠?在做按壓時萬一把患者肋骨按斷了怎麼辦?

  課上,林靜盯著學員的胳膊,看是否保持伸直的狀態垂直向下按壓,達到至少5厘米深度。她告訴學員,損傷可以修復,但失去生命就沒有了一切。“希望你學完這項技能后,永遠不會用到。但一旦遇上了,也希望你能及時出手。”

  林靜做急救推廣的這些年,包裡總會隨時備著口對口人工呼吸隔離膜和手套,每當在路上遇到有人有突發情況,總是會上前伸出援手,直到救護車趕來。有人問過她,為什麼要多管閑事呢?

  “今天我冷眼旁觀了,也許明天我發生意外時,別人也會這麼對我。我做這些,希望未來萬一我倒下了,能有人也來幫我。”

  這是普通人學會急救的意義。

(責編:嚴遠、韓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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