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0日下午，上海黄浦，一间会议室的椭圆形桌子周围，20余人落座。

一通视频联线接入，镜头里，是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经济法室副主任杨合庆。

去年12月，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二次会议审议《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修订草案）》，标志这部制定近30年，经历数次重要修改、修订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基础性法律再次迎来“大修”。

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虹桥街道基层立法联系点、上海市人大常委会海通证券基层立法联系点联合邀请的企业代表和专家、律师，汇聚一堂，参与立法征询，为的是充分利用全过程人民民主优势，把最真切的意见传递给国家最高立法机关。

“公司法的政治性、专业性、理论性非常强”，杨合庆说，些微调整都牵一发而动全身，需要广泛征求意见、深入调查研究，“我和同事会认真听取、整理、记录好大家的意见，在工作中吸收采纳。”

“四商”齐聚，共议市场经济的“基础法”

2015年7月，上海市长宁区虹桥街道成为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在全国设立的首批基层立法联系点之一。一头连着全国人大常委会，一头连着基层群众，成为设在百姓家门口的立法民意“直通车”。

法治是最好的营商环境。此次公司法修订草案共15章260条，在现行公司法13章218条基础上，实质新增和修改70条左右。作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基础性法律，个中变化，牵动市场心弦。

“我直接讲条款吧”，征询会上，第一个发言的是海通证券合规法务部副总经理武向阳。他首先关注修订草案第六十三条：“人数三百人以上的有限责任公司，其董事会成员中应当有公司职工代表”。

“职工在企业的权益，有工会法、劳动法保障，把国企的‘职工董事’概念推广到所有类型企业，能不能起到作用，我持怀疑态度”，武向阳认为，“职工董事”在国有和非国有企业的定位应该有所区别。

随后，他把对企业董事的关注延伸到第一百九十条和一百九十一条有关连带责任的条款，“职工董事、非执行董事、执行董事，权利和义务的边界应该是不同的。”

李曦萌在发言

特雷通集团董事会主席李曦萌是丹麦人，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我在上海开第一家公司时还没有公司法，乱得很”，90年代初，他来中国创业，见证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建立和法律法规的逐步完善。

“修订草案的第十九条，是关于公司承担的社会责任，我觉得还不够，特别是在全球气候变化，推动碳中和、碳达峰过程中，公司有巨大的责任”，他建议，可以增加申报碳排放、资源消耗等内容，“我的核心思想是，公司有责任保护世界、保护社会、保护员工。”

“就外资金融机构来说，尽管此次修订没有直接的显著影响，但会间接渗透到有关业务中来”，德国商业银行上海分行中国区法务负责人陈晓华关注第十一条有关法定代表人的内容，这关系到法定代表人在外代表公司活动时的法律效力。

“对于一个公司法定代表人的权限，实践中缺乏简单直观的了解方式，是否可以允许公司和股东对法定代表人的权利限制，通过统一的公司信息公示平台进行公示或登记，降低后续的查询和举证成本”，陈晓华建议。

随着上海市台协长宁工委副主委崔镇远、恒生银行法律事务部高级法律顾问易佳的先后发言，这次征询会，首次实现内资、外资、港资、台资企业的“四商”同台，共同就立法发声。

“希望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全过程人民民主，广泛、真实、管用”，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虹桥街道挂职干部陈宇博说。

相互碰撞，才能听到多元的声音

上海市人大常委会于2016年7月建立了首批10家基层立法联系点，并于2020年初启动基层立法联系点优化完善和扩大试点，优化结构布局，设立新一批联系点共25个，从街道、乡镇扩大到园区、企业和协会，覆盖全市16个区，海通证券是唯一一家企业单位。

上海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办公室主任张明君介绍，为了做好公司法修订的立法建议征集，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上海市人大常委会法工委、长宁区人大法制委、虹桥街道人大工委实现“四级”互通。

立法意见征询会现场发言热烈

“公司法修订是件大事，我通过多种方式参与了立法意见征询”，复旦大学法学院教授葛伟军说，此前的形式，感觉不够有力，“直接和各级立法机关坐在一起，面对面提出自己的建议，更能引起重视。”

第十条、第十八条、第十九条……葛伟军对公司法修订草案作了详细研究，就十余个条款的修订提出建议，有些是他专注跟踪十余年的“独家”。

“有公司代表、有律师代表、有学界代表，从各自角度提出修改意见，很有意义”，葛伟军举例：对“职工董事”的意见建议，学界平时就不太关注，只有企业界能提出来，“立法就是一个各个团体相互碰撞的过程，相互融合、相互补充，才会听到比较多元的声音。”

“虹桥街道作为国家层面的联系点，从2020年开始，探索走出虹桥，到上海全市征询意见”，长宁区人大法制委、监察司法委主任委员汪玉萍说。

去年11月，虹桥基层立法联系点就《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修正草案）》召开意见征询座谈会，采取“多级互动、国沪联动”机制和“直播立法”形式，上海市发改委、虹桥商务区管委会、携程、美团、罗氏诊断、三菱电机、君悦律师事务所等政府部门、企业、律师同台讨论，把各方、各级声音直播到全国人大立法机关。

创新形式，全过程人民民主有生动实践

虽然没有到场参加公司法修订草案的意见征询会，但上海康明律师事务所主任吴新慧还是在朋友圈连续转发相关报道。

“我大学学的是法律，那时从没想过可以参与国家立法”，吴新慧是虹桥街道基层立法联系点的首批信息员之一，自立法联系点设立起，就积极参与立法意见建议的征询工作。

“老年人也有可能是家庭暴力的对象”，作为律师，她亲身经历过老人因为被子女家暴的案件，老年人体力、精力渐衰，保护自己的能力不足，根据工作经验和群众意见，她在反家庭暴力法立法意见征集时，提出应把老年人也纳入法律特殊保护的对象范围。

最终，这条建议在法律中得到体现，正式出台的法律第五条第三款明确，“未成年人、老年人、残疾人、孕期和哺乳期的妇女、重病患者遭受家庭暴力的，应当给予特殊保护。”

她从工作中感到，反家庭暴力法出台后，类似案件明显减少，“也没有碰到过老人运用这部法律保护自己的案件，这大概也是法律实施后的成果。”

虹桥街道基层立法联系点参与过立法过程的法律陈列

在虹桥街道基层立法联系点，故事还有很多。退役军人保障法、个人所得税法、国歌法、电子商务法……截至目前，虹桥完成了60余部法律草案的意见征询，征询意见近万人次，上报1200余条立法建议，其中过百条获得采纳。

充分发扬科学立法、民主立法精神，推进开门立法，创新立法意见征询形式，虹桥街道基层立法联系点成为展示中国特色民主的一扇窗。

前不久，吴新慧对妇女权益保障法（修订草案）提出几条建议。在中国人大网上，这部法律的征求意见参与人数超过4万，意见达18.8万条……

一条条立法建议，是来自人民的真切声音，民意与立法的互动，正是我国全过程人民民主的生动实践。

（图片均为巨云鹏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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