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網
人民網>>上海頻道>>要聞

上海持証街頭藝人已達17批300人 變成了城市景致的一部分

2021年06月30日09:08 | 來源:上觀
小字號

上海持証街頭藝人已達17批300人。為什麼選擇扎根上海?他們說出心裡話——

濃濃的歸屬感,讓每一個街頭表演者有尊嚴

6月28日,優秀街藝小分隊在靜安公園前的廣場上唱起《輔德裡》。

靜安公園新冠疫苗接種點,魏磊領銜阿佤山組合表演的一曲《阿佤人民唱新歌》引來陣陣掌聲。緊接著,畫風一變,“接種疫苗為你好,快來接種喵喵喵……”網紅歌曲《學貓叫》改了詞,笑聲陣陣。街頭藝人把它從靜安唱到徐匯、楊浦疫苗接種點。上海市演出行業協會會長韋芝自豪地說,今年除了“五五購物節”“六六夜生活節”之外,街頭藝人還在疫苗接種點用音符成功解鎖了新“任務卡”。

自2014年至今,在市文旅局的支持下,上海街頭藝人表演開啟“破冰之旅”。從靜安公園起步,如今街頭藝人表演點發展到靜安、長寧、楊浦、黃浦、徐匯、虹口、閔行等區的街頭、廣場、公園、商圈。上海持証街頭藝人從最初1批8人擴展到今年已有17批300人,覆蓋鋼琴、鍵盤、吉他、薩克斯、小提琴、大提琴、長笛、尤克裡裡、簫、手風琴等30余種樂器演奏,以及剪紙、中國結編織、人像漫畫、藝術氣球等20多種手工藝展示。

變成了城市景致的一部分

樂隊同伴們更喜歡把魏磊叫作“小黑”。“可能因為我膚色深。街頭表演時,我還遇到過來自菲律賓、馬來西亞的行人與我搭訕,把我當作老鄉。我告訴他們,我家在上海。”魏磊來自佤族,2017年成為上海持証街頭藝人。像大多數同行一樣,魏磊從小喜歡唱歌。他曾經泡在網吧,通宵學習如何演奏和弦。他笑言:“最初,街頭藝人的生存環境挺嚴峻的,常常一首歌還沒有唱完,就看到保安過來了﹔有時唱了兩首歌就得回家。自從有了街頭藝人上崗証,工作安心、開心。”

魏磊第一次考街頭藝人上崗証時落選了,“頭發太長,亂糟糟,唱一首歌沒人聽得懂。評審提醒我,儀容有待加強”。准備了一年,魏磊從頭再來,終於如願以償,能在上海街頭放聲歌唱了。“經典旋律裡加一點點民族特色、加一點點流行旋律,街頭吸睛效果絕佳。”魏磊接受演出行業協會“老法師”建議,拾起傳唱已久的歌曲《阿佤人民唱新歌》,“把它重新編曲,改成搖滾版,在街頭唱起,路過的中年人能喚起記憶,年輕人覺得很帶勁”。

機械工程師董亦含身著水藍色長袍在上海街頭吹洞簫。天氣變熱了,他穿著漢服、唐裝的習慣卻堅持了下來。曾在法國留學、工作的董亦含,從塞納河一直吹到黃浦江,今年剛拿到上海街頭藝人上崗証。不論在中國還是幾年前在法國,董亦含一直在汽車企業工作。他覺得,每天打卡上班,自己就像大流水線上的一顆螺絲釘,而街頭演出不同,可以“跳出按部就班的生活軌跡,實現平常沒有能力做的事情”。在上海街頭、黃浦江邊演奏中國古代樂器,董亦含自得其樂,“行人們會自發圍成一圈觀賞,或者就算不欣賞我的音樂,也會忍不住停下來用手機拍照。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上海城市景致的一部分,與有榮焉”。

對於街頭藝人而言,融入上海,用作品在空氣裡蒸騰起快樂因子,與為藝術停留的觀眾發生一絲微妙聯系,這種眼神交匯間的默契沁人心脾。在中國台灣成長的李惠淳,有著豐富得能寫滿好幾頁的簡歷。她早年從事唱片業,去美國南加州大學深造后,又跟隨丈夫輾轉滬港兩地,最后選擇在上海生根。“兜”了地球一大圈,李惠淳在上海街頭再次拾起音樂夢,“我在洛杉磯參加過華人歌唱大賽,在香港找朋友組團去酒吧演唱,回到上海,我想延續這一份愛好”。網絡搜索信息后,李惠淳迅速找到市演出行業協會報名。能看見天際線的北外灘、蕩漾碧波的蘇州河畔,都有李惠淳進行鍵盤彈唱的身影,“在上海的藍天下唱歌,自在而悠閑,我做的事情能給周圍人帶來正能量,讓他們在音樂中找到心靈慰藉,遠遠比打賞更重要”。

你走了我接上,像一個家

在阿余爾洛的少時記憶中,上海意味著《上海灘》《情深深雨濛濛》。從技校畢業后,他離開大涼山來到上海,在閔行工廠打工,當過企業消防人員。2018年阿余爾洛取得上海街頭藝人上崗証,原本一眼看得到頭的職場生活轉向全新軌道。阿余爾洛是在上海彝族火把節上認識了現在的妻子,成家立業,而演出行業協會組織的街頭藝人團隊對他來說像另一個家。逢節假日或重要演出,大家按照排班表接力登台,“你走了,我來接上,不僅掙錢,還把我們民族的音樂傳遞到這個與大涼山千裡之遙的都市中”。阿余爾洛常常念叨觀眾的善意,“天氣熱了,有人會送給我們奶茶、礦泉水﹔音樂演奏到高潮時,觀眾比個大拇指,這也是支持我們唱下去的一種能量”。

街頭演出時,阿余爾洛被電視台導演相中,推薦參加長三角演唱大賽,拿了大賽冠軍﹔參加《中國達人秀》,一舉闖入半決賽。阿余爾洛的團隊叫造夢者組合,他給自己定的下一個目標是發行專輯。

開散爾·托胡提已經實現發專輯的夢想,第二張專輯預計今年10月面世。很多上海街頭藝人走南闖北,最后扎根上海,因為有友善的觀眾,更因為有懂得欣賞的知音。對於藝術表演者而言,心靈滿足與物質富足同等重要。開散爾從新疆高校音樂專業畢業后,來到上海音樂學院進修。他先后在河南、廣東、浙江等地演出,妻子從新疆來到上海讀大學、工作,兩人把家安在了上海。開散爾的第一張專輯專注於新疆民族音樂,但在上海街頭演出時,他選擇自己更喜歡的弗拉明戈音樂。今年,他和同伴們登上演藝新空間林肯爵士樂上海中心,“上海觀眾對音樂很包容,無論是弗拉明戈音樂、爵士樂,還是新疆音樂,都能找到喜歡它的人。我喜歡這種輕鬆的氛圍,別具一格的音樂總能引來眾多行人”。他開玩笑:“街頭演出,沒有人拍我時,我很認真﹔如果發現有人拍我,我就更認真了。”

59歲的湖南人劉曉民,驚喜地發現靜安商圈、上海火車站LED大屏上閃現著自己身影,“看我演出的熱心人第一時間來報信,我在靜安宣傳片裡有鏡頭”。2015年上海啟動第2批街頭藝人征召,劉曉民屬於少數幾個由人幫忙“代辦”的報名者,“我兒子在上海公司工作,他知道我喜歡音樂,就幫我把表演資料寄到演出行業協會”。劉曉民記得,收到上海市演出行業協會面試通知時,他正在湖南做婚慶活動,“想也沒想,第二天買火車票立刻來上海面試。過了10天進行復試,順利過關”。單打獨斗的他演奏薩克斯、吉他,在協會“撮合”下與其他街頭藝人組隊,“在上海玩音樂7年,我很開心”。

作為B站UP主,付卓最受歡迎、點擊率最高的街頭演出作品是《成都》。在英國讀傳媒專業的他,今年拿到上海街頭“上崗証”,他笑言自己可能是藝人中年齡最小的一位。不過他豐富的從業經歷讓人無法小覷,“我有一顆熱愛音樂的心,以前在正大廣場附近看到街頭藝人,羨慕他們的勇氣”。從小接觸歐美音樂,到英國就讀本科、碩士時,他在倫敦、曼徹斯特、萊斯特街頭都唱過。平常唱英文歌多,看到黃皮膚的同胞經過,自動切換“頻率”,調到中文歌,“異國他鄉聽到母語歌曲,心裡非常溫暖”。回國后,付卓還想繼續唱歌,“有天我在微信朋友圈看到街頭藝人的相關消息,立即報名,地鐵上接到演出行業協會電話,特別激動”。他坦言:“在英國街頭演出並不是一帆風順,藝人不需要証照,相對散漫,我還遇到過對中國人戴有色眼鏡的人。相比之下,上海更有秩序,有督導老師協助,給了我濃濃的歸屬感。演出行業協會維護每個人的權益,街頭表演者同樣有尊嚴。”

帶給過往的人舒服與自信

“我已經不用再吃藥了,身體棒棒的,除了唱歌,還擔任藝人督導,每天寫反饋表格,檢查大家是否准時到崗,在微信工作群及時上傳工作圖片,巡視演出現場,有問題,第一時間解決。”杜爍辰白皙的臉上看不到病色,這幾天他在街頭演唱紅色舞台劇《輔德裡》主題歌。

2001年,杜爍辰從家鄉安徽來到上海,在琴行打工,於2016年成為街頭藝人,“生活一直挺順的,直到疫情按下演出暫停鍵”。

去年2月初,杜爍辰出現小腿浮腫,牙齦出血、鼻出血。由於疫情影響,他一開始沒有去醫院,“沒想到吃藥后,病情越來越嚴重”。

后經醫生診斷,杜爍辰遭遇藥物引發的亞急性肝損傷,一度面臨換肝。市演出行業協會聽聞杜爍辰病情,從領導到工作人員第一時間轉賬救急。一起在街頭演出的伙伴們紛紛伸出援手。

病情好轉后的他,5月4日在楊浦濱江迎來第一次登台表演。熱情的觀眾跳上台,與他共同高歌。大病初愈后的杜爍辰交上一份長達4頁的入黨申請書,成為上海第一位遞交入黨申請書的持証街頭藝人。

去年“五五購物節”,李佳明的街頭演出好成績經網絡發酵后,廣為傳播——他曾在浦東濱江大道表演3小時獲得2300元打賞。

站到街頭之前,李佳明是咖啡師,在酒吧兼職駐唱。同樣因為疫情,他的人生轉彎,成為上海第15批街頭藝人。李佳明說,這一年好事連連,出乎意外。街頭演出時,被直播平台公司負責人看中,邀請他參加網絡演出,多了一個線上新舞台。

來自河南駐馬店的楊勇,是第9批上海街頭藝人,70后的他已經唱歌30多年,“17歲從藝校畢業,學美聲”。這是他拿到上海街頭藝人上崗証的第5年,楊勇說話直來直往,“沒証沒保証!現在不下雨時,每天會有一場演出”。

第13批街頭藝人羅忠堂的要求不止於“糊口”,有些人選擇輕裝出行,方便“轉場”,而他總是帶著沉重的大功率輸出設備,“演出要讓自己心滿意足,才能讓觀眾聽起來淋漓盡致。”羅忠堂拍拍音箱,“8500元一個,路人聽著效果好。音樂也看人,針對80后觀眾,唱張信哲、齊秦的歌﹔針對90后觀眾,唱林俊杰、周杰倫的歌”。

拿著005號上崗証的殷鎧,是上海第一批持証街頭藝人。第一次參加面試后,殷鎧又被約談七八次,才確定入選,“2013年籌備,到2014年10月上崗,時間跨度很長。誰都沒有經驗,摸著石頭過河。刮風下雨只是最低端挑戰。觀眾太多了,怕影響周邊環境﹔觀眾太少了,積極性會降低。感謝上海對街頭藝人的包容,不斷調整管理對策,街藝表演被越來越多人喜歡,甚至有人慕名從外地而來”。

上海街頭藝人管理方式在全國推廣:上崗前有考核,街頭藝人必須是具有較高藝術水准的表演者,熱愛街頭表演,並遵循“不定價、不銷售、不乞討、不擾民”等14項持証上街的職業約定。藝人自治的督導團隊,互相提醒注意職業形象,嚴格要求表演時的情緒和行為。藝人們上崗后,接受督導監督與管理。節目單等須向市演出行業協會報備。演出如果碰到突發情況,督導馬上與場地方溝通,使演出能在有序的環境中進行。

一回生,二回熟,今年第二屆“五五購物節”“六六夜生活節”,上海街頭藝人再次集結亮相。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者、帶著小朋友閑逛的父母、按照旅游攻略打卡的年輕人,在演出現場停下:聽音樂、圍觀手工藝制作、掃碼打賞、拍照留念。演出結束,督導們在微信工作群反饋一天記錄。韋芝提醒:“大家好好准備,馬上又要一年一度的街藝技能測試,杰出、優秀、合格三檔,爭取多拿優秀。”

自2014年至2021年,有的藝人從兼職改到全職,全力在街頭追逐夢想﹔有的藝人轉投藝術教育、創作,淡出街頭。無論身處哪條“跑道”,他們都與演出行業協會保持密切聯系。“街頭藝人從五湖四海而來,融入上海,能不能舒服、自信地生活、工作,能不能帶給過往的人舒服與自信,檢測這座城市的包容度。”韋芝說。

(責編:嚴遠、軒召強)

分享讓更多人看到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