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繁花》到底要不要講“上海閑話”?他們給出了截然相反的建議

2021年06月16日09:14  來源:新聞晨報
 
原標題:電視劇《繁花》到底要不要講“上海閑話”?他們給出了截然相反的建議

  “雖然聽不懂,但是沒有辦法想象一個不講上海話的《繁花》。”

  根據金宇澄小說《繁花》改編的劇集終於在千呼萬喚之中發布了預告片,從和平飯店到外灘海關大鐘,從東正教堂到街角弄巷﹔從辦公室裡整齊劃一的集體操到形色匆匆的送開水師傅,一幀幀畫面看起來很上海,卻又好像哪裡缺了一絲神韻。

  從籌拍之初,王家衛就專門表態會尊重方言,找演員時更是清一色要求會說上海話。結果預告片出來,胡歌的普通話台詞,卻被不少拉滿“滬語”期待值的觀眾吐槽。

  有網友直言,“沒有滬語的繁花,就好像失去了靈魂。”

  電視劇版《繁花》該不該講“上海閑話”?

  王家衛與胡歌的組合,“神還原”金宇澄筆下的阿寶與當時上海的人情世態嗎?

  6月15日下午,新聞晨報《上海會客廳》邀來著名語言學家、吳語研究專家錢乃榮教授,作家走走以及媒體人周力一同走進直播間,一起聊聊《繁花》裡的上海元素。

  錢乃榮:方言,表現海派地域的神味

  《繁花》原名《上海阿寶》。2011年,在一個大家都用“夾生上海話”開帖的論壇“弄堂網”上,金宇澄以“獨上閣樓”的網名,開始用上海方言寫作。他從滬生、阿寶、小毛三個不同家庭背景的上海少年展開,60年代的斑斕記憶、90年代的聲色犬馬,故事在兩個時空裡頻繁交替。

  2012年,該作修改后發在《收獲》秋冬長篇專號上。在這之前,除了市井娛樂小說之外,幾乎沒有正經的文學作品用南方方言寫出。

  在這本書裡,金宇澄把握了傳統官話與滬語之間微妙而又若隱若現的聯系,兩者之間達到一種奇妙的近乎渾然天成的平衡。

  “阿寶十歲,鄰居蓓蒂六歲。兩個人從假三層爬上屋頂,瓦片溫熱,眼裡是半個盧灣區,前面香山路,東面復興公園,東面偏北,看見祖父獨幢洋房一角,西面后方,皋蘭路尼古拉斯東正教堂……”

  劇版預告片中最核心的部分,也是《繁花》中的“名場面”。

  直播間現場,錢乃榮以滬語中獨有的口語化短句,將這一段念出,生活氣息扑面而來。

  “這樣的短句是《繁花》中最顯著的語法特征,也與上海話的口語習慣一致。”錢乃榮說。

  他舉例稱,倘若普通話中有這樣一句話——“這位穿著紅裙的漂亮姑娘走過來了”,到了金宇澄的筆下,就會變成“這位姑娘走過來了,穿著紅裙子。”

  胡適曾說過:“方言的文學所以可貴,正因為方言最能表現人的神理。古文裡的人物是死人,通俗官話裡的人物是做作不自然的活人,方言土語裡的人物是自然流露的人。”

  在錢乃榮看來,那種上海海派地域的神味,沒有這些上海母語詞匯的閃光,沒有上海度過都市生活經驗的民間表達方式,各階層百姓的不同風情是難以顯現的。

  因此,當《繁花》劇組來征詢他的建議時,他直言,不妨大膽採用上海話版本,“《繁花》的句群用滬語讀起來邪氣通順,上海話是吳語地區通用的語言,所以即便電視劇版《繁花》在蘇錫常這些地區用上海話播放也沒有大的問題。”

  錢乃榮說,不要擔心觀眾對於方言的接受度,當年無論是電視劇《孽債》還是電影《股瘋》,都是滬語版遠比普通話版更出彩,“現在的80后和中老年觀眾是《繁花》的主力讀者群,他們對於方言的接受程度要遠遠高於我們語言人士自己的預估計。”

  他更表示,地方色彩越是濃郁,越是能夠走向世界。

  走走:普通話,還原熱鬧背后的底色

  “姝華嘆息說,這副樣子,卻是悲傷當娛樂,一半喜劇,一半悲劇。滬生不響。”

  看完《繁花》,幾乎讀者都會記住兩個字——不響。雖然一個“儂”都沒有,小說中竟然有1500處的“不響”,這“不響”二字,將“想說”和“不想說”皆濃縮於一處。

  “王小姐不響”“阿寶不響”“康總不響”,全書下來,基本上每個角色都曾“不響”過。

  金宇澄曾在接受採訪時坦言,這個“不響”,是他進入滬語寫作思維之后的偶得。也正是如此獨特的語言風格,使得《繁花》成為書寫上海的傳奇作品之一。而王家衛也被《繁花》獨特的小說語言吸引。

  ■金宇澄

  “不響,是上海人經常挂在嘴邊的詞。在書裡有很多層意思——不便說,不發聲,不回答。簡簡單單的一個不響,能讓上海人聽出很多不同層次的含義。”錢乃榮說。

  而作家走走也同樣在“不響”中解讀出了多層內涵,“上海人的分寸,那一份收緊、淡出、含蓄和回避,都凝聚在這不響兩個字裡。”

  與“不響”不謀而合的還有“笑笑”,“道不同、不爭辯,上海人在回避中的體面和退讓,都在笑笑二字裡。”走走說。

  曾在收獲雜志擔任過多年編輯的走走,還記得剛剛看到《繁花》時的印象,“我們當時拿到稿子的時候,並不覺得這是一部地方方言小說,它吸引我們的是上世界60-90年代兩根線索中的童年成長,所有的歡樂、傷悲、分離,以及背后的時代背景,甚至是其中的魔幻現實主義元素。”

  在她看來,無論是“不響”還是“笑笑”,這些字詞之間反映出的上海人物氣質和形象,才是所有編輯最初選中《繁花》的重要原因。

  走走表示,如果僅僅關注《繁花》的方言特色,而忽略背后探討的深刻而負責的人性,可能會把這部作品的格局“看小了”。

  “我們不必再聯系了,年紀越長,越覺得孤獨,是正常的,獨立出生,獨立去死。人和人,無法相通,人間的佳惡情態,已經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涼的旅行。我就寫到這裡,此信不必回了。祝順利。姝華。”

  直播間裡,走走用普通話念了原著中一段話。

  隨后,她提出了和錢乃榮截然不同的觀點:

  “我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不願意厚此薄彼。但從普通話和滬語的對比中可以聽出,很多的深情、很多的意猶未盡和欲言又止,很多的不響和笑笑背后,落幕之前的那份落寞、寂涼。所有的地方方言,可能更多還是熱鬧。熱鬧背后要留下底色和回味,可能還是需要更綿長的普通話來表達。”

  在她看來,不能局限在語言的粘稠性中,即便是金宇澄自己,也一直在努力將方言轉換為“上海官話”:

  劇版《繁花》講還是不講“上海閑話”?走走和錢乃榮的這份“分歧”背后,卻是緣於對《繁花》同樣的珍視。

  對於這部電視劇,兩人的期待卻不謀而合——無論用不用方言,都要盡可能呈現原著中的市井風貌和地方色彩:

  “《繁花》是一本上海人情世態的博物館,它的蕪雜、泥沙俱下,甚至是人性中的犄角旮旯都不應該被回避。”走走說。

(責編:嚴遠、軒召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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