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小店生存調查：熱鬧還是沉寂？復蘇還是關店？

摘要：留住梧桐樹下的上海，購物節能否成為特色小店復蘇的催化劑。

精致優雅抑或煙火氣繚繞的特色小店，是上海商業活力與韌性的體現，更關乎民生與就業。去年，上海市商務委的一份統計顯示，上海約有47.5萬家商業網點，九成是小網點，分布在特色商業街與永不拓寬的馬路上的小店約有9400多家。

隨著疫情趨於平穩、“五五購物節”消費熱力的輻射，上海特色小店復蘇情況怎麼樣？記者近日進行一番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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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售和餐飲“雙回暖”】

安福路上的西餐廳“RAC BAR（RAC 餐吧）”，主打各類早午餐和簡餐。因為人氣旺，再加上外牆裝飾以綠色為主，這家餐廳被消費者稱為“網綠店”。5月下旬一個工作日，記者11時抵達店內，發現外擺位和靠窗座位已幾乎坐滿客人。店主王小姐說，今年2月、3月，店內每天都是“營業即虧損”狀態。進入4月，客流明顯上升，店外開始有人排隊。這一“上坡路”在“五一”期間到達高峰。如今，即便是非周末時段，店內也有一半顧客是新客人﹔到了周末，則成了前來“打卡”拍照顧客的天下，進店排隊要半小時。

工作日午間，RAC餐廳的“窗台外擺”幾近滿座。 舒抒 攝

此輪特色小店的復蘇，與近期上海商業的回暖趨勢有著密切關聯。不少店主都表示，“五五購物節”是上海特色小店復蘇的催化劑。“能明顯感覺到，5月開始，街面上不僅‘看’的人多了，‘買’的人也在增加。”

更積極的信號是，在這波復蘇中，售賣“非剛需”的零售特色小店，也與餐飲、飲品等“剛需”店鋪一同復蘇。

富民路上的“LABELHOOD（品牌之家）”是一家中國原創設計師品牌集合店，商品和合作的中國設計師由團隊和專業買手在全球各地發掘、孵化，小店的目標消費者相對小眾。但就是這樣一家小眾的店鋪，最近卻迎來強勁復蘇。店長塔莎感慨：“我們在上海的兩家店鋪恢復情況都非常好，5月以來，連著幾個周末店門口都有人排隊。”

在愚園路，坐落於街區式商業體“愚巷”的特色小店——“國潮”品牌“Randomevent（任意事件）”，今年“五一”小長假銷售額顯著上升，此后幾個周末也保持了穩定的客流。品牌銷售負責人蔣亮表示，小長假加上人們無法出門旅游，讓不少人選擇到“愚巷”這樣兼具室內和戶外場景的商業體進行消費。

富民路小店LABELHOOD是一家設計師品牌集合店。 商戶供圖

愚園百貨公司的咖啡店和潮牌零售逐漸復蘇。 舒抒 攝

【打“情懷牌”吸引顧客】

工作日11時30分，白領王小姐來到安福路322號園區一家名為“in the PARK（在園中）”的服裝店，利用午休時間更換一件襯衫的尺碼。

“在園中”店長宋小姐說，“五一”過后，店裡銷售好了很多。“‘五一’期間有熟客來，堅持要買夠1萬元。”不過，她坦言這尚屬個別現象，相較疫情發生前，店裡賣得最好的是均價千元以內的藝術類周邊商品，現在店裡的服裝尤其是一些大件商品的銷售有明顯提升。

記者採訪徐匯、靜安、長寧、黃浦等市中心20多家特色小店后發現，復合型業態的小店中，咖啡、西點簡餐業態的下單量普遍高於零售。而在零售商品中，剛需產品，如夏季的T恤，銷售恢復情況明顯高於裝飾品、手辦禮品等非剛需，消費行為總體更趨理性。

愚園路街區式綜合體“愚巷”內商戶“生活元素”，店鋪一樓是咖啡和零售區。

“生活元素”二樓售賣的日系小眾品牌商品。 均 舒抒 攝

愚園路商戶“element生活元素”的二樓、三樓，分別銷售中高端潮流服飾和戶外潮牌。店主朱懿德注意到，疫情以來，消費者面對一些“可買可不買”的商品，如水杯、飾品時，變得猶豫。而那些富有特色、善打“情懷牌”的非剛需貨品，還是能吸引消費者。“在園中”店長宋小姐說，因為疫情不便出門旅游，不少人“市內游”時會把“在園中”這樣有特色的商戶當做“紀念品商店”來逛。

餐飲店在經歷疫情后，對店內經營策略進行調整。RAC餐吧負責人王小姐說，餐廳本來沒有外賣，疫情期間開設外賣服務后便延續至今。“市中心特色馬路的沿街商戶，營收主要靠堂吃。”她說，非連鎖餐廳做外賣的成本並不低，在安福路做餐飲主要還是靠堂吃“跑量”，“量不夠，客單價再高也很難打平成本。”

國潮品牌Randomevent在愚巷開設了國內目前唯一的線下專門店。 舒抒 攝

【不斷調整，適應變化】

“五五購物節”還在如火如荼進行中，但不是所有特色小店都能借這波回暖快速復蘇。記者發現，特色小店的“復蘇力”與本身的定位與特色、在逆境下的韌性以及街區氛圍的帶動有著很強的關聯性。

“我們將店鋪個性化、小眾化的特色做足、放大，才得以率先復蘇。”“品牌之家”店長塔莎說，店鋪的上新速度沒有因為疫情放緩，一些與巴黎、紐約同步的商品，第一時間擺上上海貨架，店鋪的管理團隊則走入線上直播間，介紹今年的流行趨勢，激發顧客的購買欲。店內入門級商品如飾品、鞋包等，頻頻在一些社交平台亮相，讓不少第一次聽說這家店的顧客覺得，這家“買手店”可親可感。

“網紅”品牌Brandy Melville在安福路開設了國內首店。 舒抒 攝

鮮明的特色，也讓主打美式風格的意大利品牌“Brandy Melville(布蘭迪·梅爾維爾）”的銷售幾乎沒受太大影響。該品牌去年11月在安福路開出其中國唯一的線下門店，由於自帶“粉絲”，大眾點評、小紅書上每天到店裡“打卡”的消費者無數，“BM”成為新的時髦穿衣風格廣受年輕女孩追捧。

率先復蘇的特色小店都展現出十足的韌性，這來自於店主與店員在逆境下的堅守，也來自於對新變化做出的不斷調整與適應。

“新品的更新頻率對商戶重新吸引客流起到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幾位特色小店店主都表達了類似的觀點。記者了解到，愚園路上的“Randomevent任意事件”、新天地內的“STAYREAL時代銳耳”等商戶，“五一”期間銷售額都成倍增長，這些店鋪均保持“每月一更”甚至“20天一更”的新品迭代速度。“假如一家店沒有新產品，怎麼讓消費者不斷來花錢呢？”

安福路322園區的品牌集合店in the PARK。 舒抒 攝

【資源共享，抱團取暖】

採訪中，不少店主表示，在最困難的時候，政府、街區運營方給予關心、指導，一條街上的鄰居抱團取暖，帶來極大的信心與動力。“我們不再是單打獨斗。”

大沽路，是南京西路商圈背后的一條小馬路，沿街商家四五十戶。這條並不起眼的馬路，卻早在今年4月初就有了復蘇跡象。大沽路上有一支商戶自治會，由街道牽頭，店鋪、房東等作為成員單位，是推動復工復產、小店復蘇的重要力量。沿街店鋪都是私人房東，第一時間在商戶自治會倡議下，為店鋪減免租金200多萬元，解了燃眉之急。路上的商戶相互資源共享，共渡難關，如一家網紅理發店裡擺上隔壁披薩店的外賣宣傳單，為“鄰居”增加曝光度﹔一家茶館改向這條路上的花店訂花，為花店增加一份穩定收入。

大沽路商戶的“紅線內外擺位”。 唐燁 攝

愚園百貨公司的窗台座是愚園路上最火的“網紅位”之一。 舒抒 攝

同樣，在小店復蘇較好的愚園路，街區運營方創邑實業在疫情發生后，第一時間免除了所有商業租戶17天的租金、所有辦公租戶9天50%的租金。“減租這一舉措對私營特色小店來說是實打實的幫助。”一家小店店主說。

在安福路上，徐匯區市場監管局等部門在疫情期間主動上門，第一時間告知商戶相關政策變化。“2月初可以復工了，監管人員一家家通知，3月初可以恢復堂吃，也是上門通知，非常令人感動，很貼心也很專業。”停業時一家一家通知，開業也一家一家通知，這一做法得到街區運營方和商戶點贊，做生意心裡更有底氣了。

【穩住沿街小店，政府要“精准施策”】

安福路上，梧桐樹下富於特色的沿街商戶。 舒抒 攝

上海許多特色小店漸漸復蘇，但也有相當數量的小店“消失了”。

在市中心一條以特色小店見長的小馬路上，一家老廠房改建的綜合體物業方告訴記者：疫情之下，綜合體內有三家主力店退租。這三家店中，兩家是小而美的零售店，一家是特色酒吧，且都是上海首店或旗艦店。“生意不好，店主扛不住。”

在另一條小馬路上，梧桐掩映下，短短1.6公裡長的道路兩旁分布著200多家小店，不少小店已恢復營業。記者去年到訪過這條路上兩家頗具特色的咖啡館，都是經營了5年、10年以上的“老店”。不過上個月記者再次到訪，兩家店已閉門謝客。記者了解到，即便是還在經營的特色小店，恢復到疫情前狀態的目前還不多。

小店雖小，卻是事關上海就業的大民生。“在上海零售商業中，90%以上是中小店鋪。穩住上海小店，就穩住了相當數量的就業人群，這點應當引起足夠重視。”上海商業經濟學會副會長晁鋼令說。

“愚巷”的街區式格局，為商戶開辟了外擺位空間，增強與“百年愚園路”的互動。 舒抒 攝

如何穩住小店？一些店主希望政府舉辦的促銷活動、文化活動能更多考慮到小店的需求。有小店店主提出，此次“五五購物節”的消費優惠主要針對大商場和百貨，沿街小店得到消息較滯后，很難找到適合參與的活動。也有不少店主提出，政府部門應在外擺設置、業態經營、臨時用工上給予小店更多彈性管理空間。去年，上海出台支持特色小店發展的10條舉措，提出審慎包容監管，試點“外擺位”“跨門經營”“居改非”等政策。他們希望這些相關政策盡快落地。

大沽路商戶的“紅線內外擺位”。 唐燁 攝

從宏觀角度看，晁鋼令提出，穩住小店，政府要“精准施策”。不同特色小店受疫情影響不同：維持民生需求的小店，如社區煙雜店、水果店，受到的影響相對較小﹔餐飲店之類，受到的影響相對較大﹔受影響最大的，則是小百貨類、服裝鞋帽類小店，整體復蘇相對較晚。

“政府要摸清小店經營底數，制定相關政策，原則上向受影響嚴重的行業、類別和經營者傾斜，切忌‘大水漫灌’。”晁鋼令建議，上海要重點關注與居民生活關系緊密的小店的生存狀況，滿足好民生需求﹔特別要重點關注特色商圈、特色街區中的小店生存狀況。

記者了解到，一些處在歷史風貌區的支馬路，在政企合作下打算重塑與振興。位於徐匯區的東平路，沿街門面有樂器店、唱片店、瓷器店、咖啡店等特色店鋪，與桃江路、汾陽路、衡山路等形成具有濃厚音樂氛圍的特色街區。上音附中和商業租戶的合同於2018年12月到期。目前，徐匯區徐房集團與上音附中正計劃共同推動東平路區域打造世界級音樂文化街區。（作者：舒抒 唐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