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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上海刷展"刷"出新意思 "艺术佳肴"色香味俱全

2022年10月10日17: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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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上海刷展,“刷”出新意思

■本报记者 栾吟之

“刷展”,在上海已是一种稀松平常的休闲娱乐,给越来越多人带去内心的丰盈。

上海拥有全国数量最多、质量最高的展览场馆,也经常举办国内水平最高的展览,好似“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如果你最近到博物馆、美术馆看展览,一定会满心欢喜。

如果把博物馆、美术馆等艺术空间比作构成城市文化肌理的毛细血管,那么一场场展览则如同胶原蛋白,密集地撑起一座城市饱满的精神状态。而中国自古以来“礼乐相济”的美育传统,在现今的中西交融、创新尝试中发展为全民性,为这座城市进行文化“铺底”。

我们不妨先沉浸在这些杰作中,与古今中外的最有智慧的艺术家心灵沟通,再慢慢从中抽离,进行一些有关城市、有关文化的思考。

原创大展“以物论史”

上海博物馆的河南夏商周三代文明展中,完整展出了郑国祭祀遗址出土的九鼎八簋和青铜编钟,现代人用编钟演绎的乐曲《梅花三弄》回响在展厅,神秘而浑厚的乐声仿佛从远古破空而来。龙美术馆的张大千齐白石书画艺术特展中,有张大千临摹南唐画家董源的名作《江堤晚景》原件,也有齐白石的代表作《可惜无声·花草工虫册》,大气磅礴的青绿山水与微观世界的花鸟虫草,很难分出高下,它们皆是中国画迈向现代化进程中的经典之作。

还有西方的。整整50幅艺术大师自画像在东一美术馆展出,拉斐尔笔下的自己幽雅沉静、长发齐肩,眼神中不知何故透出忧郁,在展厅幽幽的灯光中仿佛重生;不远处的久事美术馆,我们在乔治·莫兰迪展上获知,那些风行于时尚界的雾霾蓝、丁香紫、象牙白等,是莫兰迪把尘土加入颜料中调制绘就的。在展厅里欣赏他各个时期的代表作,仿如陪伴他度过一生的几个重要阶段……

“就算我只是一知半解的普通观众,上博特展‘宅兹中国——河南夏商周三代文明展’也足够让我兴奋了。”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马凌有些“自谦”。

观展让她想起了大学时的一段学习经历。她读大学时恰是国家大型多学科项目“夏商周断代工程”阶段成果完成,专家到学校讲述为什么《竹书纪年》中记载的“懿王元年天再旦于郑”是重要线索——“天再旦”可能是指日出之际的日全食现象,而通过天文现象的推算可以知道“懿王元年”究竟是哪一年。

“我深深记得,讲到这里时,全场学子掌声雷动。但没想到从简版报告到最后定本,还要20年时间。今年8月《夏商周断代工程报告》正式版发布,几乎同时‘宅兹中国’特展开幕,或许是巧合,也可能是精心设计。”这让马凌感受深刻,“我们的确该走出‘疑古时代’,从多元融合的角度看我们中国文明的根脉了。”

这正是“宅兹中国”这一今年重磅精品大展的办展初衷之一。这个展览展出的314件文物,汇集了河南博物院、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等20家博物馆和考古机构收藏的诸多重要藏品,涉及89个考古遗址。更让人期待的是,它只是一个“开始”,拉开了上海博物馆与国内考古大省合作举办“何以中国”文物考古大展系列的序幕。上博正以原创策划的方式,展示中华文明的灿烂成就,用博物馆这个载体“以物论史”“以史增信”。

马凌很多次看过上博收藏的青铜器,比如大孟鼎、大克鼎这类国之重器。她对青铜器中的酒器和食器特别感兴趣:“古人是如此一丝不苟地对待‘吃饭喝酒’啊!”他们的酒具有斝、角、觯、觥、尊、卣、盉、彝、罍、壶、爵——这里有温酒的,有盛酒的,有调酒的,有分酒的,有饮酒的,各司其职。属于食器的,则有鼎、鬲、甗、簋、簠、盨、敦、豆——这里有蒸锅,有煮锅,有火锅,有大小不等形态各异的碗,盛肉、盛肉酱、盛粮食的是要分开的。

她还在展厅里的一张周代列鼎制度原创示意图前驻足良久:天子的九鼎八簋里原来装有不同的食物(鼎用来盛放肉类,簋用来盛放黍、稷、稻、粮),九鼎里分别盛牛、羊、猪、鱼、腊肉、肠胃、肤(切肉)、鲜鱼和鲜腊,而诸侯,卿、大夫,高级的士和低级的士,所用的鼎、簋数量和盛放的食物都不相同。

观众能从展览中找到更多关于“列鼎制度”的答案。“列鼎制度”形成于西周中后期,鼎的使用数量与使用者的身份等级相对应,鼎的形制相近、大小依次递减。目前考古发现中原地区西周至春秋初年的贵族墓葬出土的青铜器中,列鼎数没有九,比如晋侯墓地中最多是列鼎一套七件,三门峡虢国墓中的国君墓也是七鼎。但随着东周王室衰微、诸雄争霸导致的礼崩乐坏,列鼎制度也被破坏。

“宅兹中国”展中有两套列鼎,一套是春秋中期郑国祭祀遗址出土的九鼎八簋,一套是战国早期林州出土的五件鼎。郑国祭祀遗址中竟有青铜礼乐器坑18座,出土青铜器348件。这批器物可能用于社稷祭祀——“社”代表土地,“稷”代表五谷粮食,社祭也是商周时期的重要事件。展出的九鼎形制相近、大小相次,是一组列鼎,使用者是郑国国君;而五件鼎出土的林州,在一段时间内曾是赵国的都城,曾发现春秋战国时期的墓葬群,展出的这组列鼎是器形纹饰相同、大小相次的五件,墓主人可能是赵国卿大夫一级的贵族阶层。

马凌还发现,特展中展出的青铜器,不以精美绝伦和体量巨大为追求,倒是颇为重视考古意义。比如进了展厅的“开门三件套”中,夏代晚期的“网格纹鼎”朴素大方,是迄今为止我国考古发现的最早的青铜鼎;商代晚期的“妇好鼎”是同类12尊圆鼎中的一尊,有可能是武丁为妻子特别定制;战国晚期的“镶嵌金银团花纹带流鼎”则错金错银,华丽雍容,代表着青铜工艺的高峰。三只鼎排成一列,本身就是一小部中国青铜器发展史。“夏商周三代的都城都在河南,所以河南颇能代表我国的青铜文化……”或许马凌想把这些加入她的授课内容。

未知的“大师展”

与追溯中华文明之根的文物展相比,当代艺术展览或许又呈现出另外一番风景。

同样忙着“刷展”的上海艺术研究中心专家、青年艺术评论家林霖觉得,从近期上海各大美术馆的当代艺术展览来看,展览类型多元而视野广阔,无不传达出“立足上海、放眼全球”的理念,这背后是策展实力的综合体现。

“在西方艺术史中,对普通观众来说最熟悉也最适合审美入门的,是15—16世纪‘文艺复兴三杰’时代和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印象派时代。”林霖觉得,从近两年的上海展览来看,这两个板块的“大师特展”已遍地开花、广受欢迎。

最早,这股风潮带动者应属民营机构于2014年在上海K11购物艺术中心推出的“印象派大师·莫奈特展”。当时这个特展也是莫奈在中国内地的首次个展,是中国内地第一个由私人机构引进的大师特展,且展出场地在一家商场的地下室。这家在关注和争议中成长的民营机构,之后陆续坚持引进同等级别的大展,坚持与专业艺术机构和基金会合作。直至有了现今坐落于外滩的东一美术馆和久事美术馆等。更多机构借鉴这些经验,尝试引进更多西方艺术大师展览。

最近让林霖感到惊喜的展览多集中在当代艺术领域。她说:“当代艺术的多元的维度和自由的韧度,对策展能力既有挑战,也是充满未知与惊喜的开拓实践。”她已是第三次去看“万物的声音”展,它是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合作展陈的第二个常设大展,将历时一年半时间。作为中外文化对话交流全新模式的先行者,西岸美术馆于国内首推系统呈现现当代艺术史的“常设展”,与蓬皮杜中心联手在五年内策划三个展览,以“时间”“万物”“空间”三部曲,全面系统梳理20世纪以来的世界现当代艺术的发展脉络。

在这个展览中,观众可以一饱眼福看到蓬皮杜中心的160多件馆藏力作,看到从立体主义、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到当代观念艺术的代表艺术家的作品,包括乔治·布拉克、巴勃罗·毕加索、费尔南·莱热、马塞尔·杜尚等人。上篇“时间的形态”曾展出杜尚创造的首件“现成品”艺术《自行车轮》,如今的中篇“万物的声音”中,又可以看到他的另一件“现成品”艺术《帽架》,有助于观众进一步理解艺术家从日常消费品的角度对艺术价值及艺术姿态提出的疑问。

为何反复观展?林霖觉得,“万物的声音”为观者探索“到底何为艺术”这一现当代艺术中的核心问题提供了最直接的机会。追寻展览的脉络,人们可以理解当代艺术,理解全球化时代之下各种盛行的观念等纷繁复杂的理论。

“艺术佳肴”色香味俱全

各种展览遍布各种类型的博物馆、美术馆,无论是国有展馆还是民间展馆、综合型大馆还是专题特色展馆,皆有能力端出水平极高的“艺术佳肴”,称得上“色香味俱全”。而展览展出方式,或许可以用“法无定法”来形容。

最近有一场“仅有一件主打展品”的展览令人印象深刻。苏州河畔的苏宁艺术馆一直主打中国古代艺术展品,最近却为一幅西方肖像画举办了特展。整个展览主要围绕一件购于巴黎佳士得的名画《斯特拉斯堡的美女》,它是法国画家拉吉莱勒存世的逾1500幅作品中最为出名的一件。

“这幅肖像画的背后隐藏着那个时期欧洲艺术史上的流量密码。”馆方的90后研究员郑秉今,有着颇为深厚的西方美术研究造诣,她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对这幅画及其作者进行持续研究。她说,《斯特拉斯堡的美女》绘于18世纪初,在肖像画主体还多为王公贵族的时候,这幅作品便描绘了一名平民少女,这说明平民阶级通过经商等活动获得了生活水平的飞跃。而拉吉莱勒的作品之所以重要,不仅在于其精湛的技术、馥郁的色彩、逼真而夸张的细节等,也在于他的人生横跨17世纪与18世纪,作品自然地衔接起巴洛克风格与洛可可风格,在法国绘画发展史上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

值得探究的还有画作背后的历史背景。画中的城市斯特拉斯堡,当时远没有画中描绘的那般美好。它处于法国与德国的边界,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们小时候的课文《最后一课》中说到,普法战争时期斯特拉斯堡所在的阿尔萨斯地区被普鲁士占领,这一历史背景正体现了该地区的纷争和动荡。可以想见,生活在战火中的斯特拉斯堡的人们无比热爱来之不易的和平,想到这一层,画中美女那安静的笑容更是让人心怀感动。

郑秉今说,苏宁艺术馆尝试西方油画艺术展的另外一层深意在于,希望创造出中西合璧、相互对话的氛围,在上海打造“一江一河”的主旋律中,巧用水域资源,将作于莱茵河畔的艺术作品带至苏州河畔,丰富上海城市文化的多样性。

而“乔治·莫兰迪展”令很多人印象深刻的,除了那非凡的“莫兰迪色”之外,竟是观展结束后途经的一隅文创空间。如果我们还是简单地把文创看作“展览周边”或者“小商品”,那可就真的错了。

“我们为莫兰迪展开发了100余款衍生品,从创意发起至生产出品,历时4个多月,可以说快,也可以说每一天都很不易。”展览主办方、久事集团旗下上海久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告诉记者,此次开发团队有5名核心人员,团队平均年龄不到30岁。开发项目聚焦“作品原画”“莫兰迪流行色”以及“画作静物”三个角度,选取大多数人用得上的手账用品、绘画画材用具、3D冰箱贴、异形书签等品类展开设计。

就拿两件热销品来说——一个别致的多层文件夹运用莫兰迪的原画作为核心元素,完全自主设计出7层收纳功能,无任何可参考模具版型,经历了不下20轮反复切割、一个多月的调色校验,其间还因为预防拼接工艺可能产生的质量问题而全盘推倒重来,最终赶在开幕前最后一天交付;还有与“马利画材”联名的24色莫兰迪色重彩油画棒,原画涉及的素材配合马利专业的画材生产水平,让这款产品“出道即巅峰”。

不少设计界人士会去莫兰迪展学习文创设计,项目负责人坦然表示,未来将针对人们的消费习惯培养和消费层次升级,持续深耕文创精品,同时也会加大创意开发和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以上海建设世界“设计之都”为使命,不断“刷”新展览水平。

对话

艺术,是弥漫在城市空气中的美好

记者:上海艺术场馆的数量和硬件,与国际上的其他都市相比,您认为达到什么水平?

朱刚(上海市美术馆协会会长):这几年来,上海的美术馆事业迅速发展,至2021年底达到96家,数量居全国城市首位。上海版图上大大小小的美术馆星罗棋布,全覆盖16个区。徐汇滨江、外滩沿岸、虹桥地区等美术馆集群已经形成,一江一河美术馆集群雏形初显,五个新城美术馆数量稳步上升。程十发美术馆、西岸美术馆和浦东美术馆等开馆就出圈,成为城市文化新地标,其硬件水平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国内一流水平。

记者:上海全年有近千场展览,这种丰裕背后可以作怎样的城市文化解读?

朱刚:追根溯源,上海是海派文化的发祥地,江南文化的荟萃地;上海是中国油画的“摇篮”,新兴版画运动的发源地,中国近代城市雕塑的产生地;中国的水彩画、漫画、连环画以及具有商业艺术双重属性的广告画等,都是从上海始发至全国……

改革开放使上海再次与世界相遇,尤其是当代艺术开始流行。近年来,以“上海双年展”为代表的当代艺术展在上海遍地开花,每年的展览数几乎都占据上海全部展览的30%以上。上海的一批当代艺术场馆、艺术家和策展人,通过各自的创新实践努力发出上海的声音,发出自己独特性的声音。

行走在上海,艺术无处不在。除了专业场馆,即使是在家门口、马路边、购物中心或交通枢纽,我们也会随时邂逅艺术,艺术是这座城市弥漫在空气中的美好,扑面而来,滋润人们的心田。

记者:许多国外机构很愿意与上海的艺术场馆合作办展,上海的哪些特质吸引了它们?

朱刚:上海是国内举办国际展览最多的城市,这是综合因素决定的,与上海的艺术氛围、场馆硬件设施和观众素质有关,国际联合办展是相互学习和借鉴经验的契机。

反过来说,上海通过这种国际合作获得了美育方面的许多重要启发。博物馆、美术馆的定位是集收藏、研究、展览、公共教育、文化交流等于一体的非营利性机构,教育是其最重要功能。18世纪后期,巴黎卢浮宫由原先的私人收藏室转变为公共博物馆,免费向公众开放,并尝试与学校结合开展实物教学。之后,美术馆逐渐由“以物为中心”向“以人为中心”转变,关注点也由“收藏”向“教育”转变,美术馆教育成为美术馆的“灵魂”。

记者:我们是否到了这样一个阶段,可以通过办展来大力推行全民美育,以此为城市“铺底”?

朱刚:的确如此。中国自古有“礼乐相济”的美育传统。审美教育是培养人发现美、欣赏美和创造美的教育,在传授技艺、经验和观念的过程中,潜移默化地使人们认识提升、情感饱满、意志坚定,从而实现人的素质提高和全面发展,它必然是全民性的。

今天的上海已然成为全球文化交流网络的重要中枢之一。置于当代世界文化语境的前沿,上海的展览场馆一方面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一方面博采众长、兼收并蓄,引进和展陈世界优秀艺术作品,创造性地发展美育的内容和形式,从而在社会美育大课堂中实现全民美育、终身美育。

上海的美育也应是开放性的。如今的博物馆、美术馆早已不拘于绘画、雕塑等架上艺术的展示,诗歌、音乐、舞蹈、戏剧等文学艺术形式都被“请进来”,这种“惊艳”的跨界融合方式,不仅扩大了美术馆的“朋友圈”,也输出了更为丰富的文化产品。与此同时,展览场馆应更频繁地“走出去”,进校园、进社区,去传播艺术的气息。此外,线下线上联动实现馆藏资源的美育转化,也是一种“走出去”寻求突破的方式。

记者:数字化也是艺术展览乃至美育未来的大势所趋吧?上海的艺术场馆有何具体规划?

朱刚:数字化是时代发展的大势所趋,数字化让美术馆成了一所开放的美育大学。上海正在探索构建数字美术馆,一些数字孪生空间就是数字美术馆的雏形。从互联网到物联网到区块链,再到元宇宙,我们试图打破时空的限制,让“互联网+艺术”随时随处抵达人的心灵。

许多美术馆已经进行了馆藏作品和文献资料的数字化。比如,中华艺术宫不仅完成了约1.5万幅藏品的高精度平面扫描,还将整合全市近百家美术馆的线上资源;刘海粟美术馆对所有藏品及文献进行了学术梳理、高清采集、数据管理,为数字美术馆的收藏、研究、展览、公共教育、文化交流及文创开发打下基础。在越来越多美术馆的数字平台上,人们可以浏览藏品,品味作品的意象、技法、韵致等,未来的数字美术馆将使整个城市的文化影响力跨上新台阶。

(来源:解放日报)

(责编:严远、轩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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