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一般!一學員講述"趴睡"培訓內部可怕經歷

晨報記者 榮思嘉

近日，“3個月嬰兒被訓練趴睡時死亡”一事引發高度關注。這名嬰兒的母親曾在一家名“‘芝士小餛飩’團隊”的機構學習過所謂的“嬰幼兒睡眠引導課程”，該機構號稱可以訓練寶寶獨立睡覺，“解鎖趴睡”。

嬰兒如何解鎖趴睡？難道不會導致孩子窒息嗎？這家所謂的培訓機構是否有相關資質，所謂的“嬰幼兒睡眠引導課程”又有何依據？帶著這些疑問，記者輾轉聯系了兩名曾參加過“‘芝士小餛飩’團隊”所謂“嬰幼兒睡眠引導課程”的媽媽，其中一人直言“越想越害怕”……

寶寶“解鎖趴睡”身亡

近日，一份流傳在網絡的微信聊天記錄引發公眾關注：一位媽媽在微信群內提問，稱自家3個月大的寶寶入睡后翻身至趴睡狀態，並且一直在哭，求助群內的答疑“老師”是否需要幫助孩子翻身。但群內的其他人則稱寶寶的行為是在“解鎖趴睡”，媽媽無需干涉。之后，這位媽媽一直在群內直播寶寶的狀態。不幸的是，兩個小時后，這位媽媽在群內表示孩子嘴唇發紫，后將孩子送醫后不治身亡。

看到消息后，網友們紛紛將矛頭指向了孩子母親曾參加培訓的母嬰機構“芝士小餛飩”團隊：這位不幸的母親曾在該機構學習過“嬰幼兒睡眠引導課程”，而該課程號稱可以訓練寶寶獨立睡覺。

4月19日，涉事機構“芝士小餛飩”團隊在微博發表聲明，証實視頻中孩子身亡的事實，也承認這名母親曾購買過相關課程，課程已結束，但對於孩子的具體死因不便透露。同時，該團隊還指責網傳信息不實。

雖然記者嘗試通過微博私信等方式試圖聯系上涉事母親、“芝士小餛飩”團隊，但截至發稿時，均未能與其取得聯系。

老會員可做“趴睡”導師？

新手媽媽琳琳（化名）也曾在朋友的推薦下購買過芝士小餛飩的課程。琳琳的女兒當時一歲不到，睡覺時需要大人一直陪著，琳琳於是報名參加了芝士小餛飩的睡眠引導課，希望可以培養女兒獨立睡覺的能力。她參加的是1對3的項目，課程收費是1999元，整個課程持續10天的時間，每天都會有一個小時的視頻課。琳琳繳費之后，機構的管理人員組建了一個微信群組，群組裡有三名新手媽媽、兩名管理人員、一名主講“老師”，還有好幾位答疑老師。

“整個群有9個人左右，最開始主講‘老師’會要求家長們提供一份小孩子的日常作息表。”琳琳說。

當琳琳看到最近網絡上熱議的“趴睡女嬰窒息”事件后，再回想起當初參加芝士小餛飩的課程，她感覺非常后怕。

琳琳說自己購買了課程之后，老師要求家長購買攝像頭，如果孩子出現什麼狀況，可以發送視頻到群裡，讓老師答疑解惑。“有一次我女兒突然醒了之后不停地哭，我立即在群裡問（怎麼辦），當時那個‘老師’就跟我講說，這是孩子很正常的一個反應，讓我不要管孩子哭。”琳琳當時覺得“老師”說得很有道理，自己參加這個課程，就是為了培養孩子獨立睡覺的能力，如果不按照“老師”所說的做，報名參加培訓班的努力都白費了。

“不過，我實在不放心，就站女兒旁邊看。女兒哭了一個半小時，我沒有別的辦法，最后還是把她哄睡的。”琳琳說，當時自己這樣的行為還遭到了“老師”的批評，“那個‘老師’說，孩子明明馬上就要睡著了，我不該過度去干預。”

琳琳說，在睡眠訓練的教學群裡，芝士小餛飩的“老師”展現出看似非常專業的形象，“放電”、“解鎖趴睡”、“哭聲分析”……這些詞語是他們的常用語，而“解鎖趴睡”幾乎是最高頻的詞語。

所謂“解鎖趴睡”，“老師”給琳琳的解釋是，小孩子睡覺之后如果翻身變成趴著睡，經常就會驚醒，這是因為孩子們還不會趴著睡覺，如果家長加以引導，讓孩子趴著也能睡著了，這樣就叫做解鎖成功。

“我也有從朋友那裡聽說過，趴著睡覺對孩子的臉型、頭型都會比較好，自己當時沒有覺得趴著睡會有很嚴重的后果。”琳琳說。

另一名參加過課程的媽媽小白（化名）表示，芝士小餛飩的“老師”並不是要求家長人為地把孩子弄成趴睡狀態，只是說趴睡比較好，會鼓勵媽媽，在寶寶趴睡以后不去干涉。

“當時沒有考慮過這個機構到底有沒有資質？后來才越想越害怕。”琳琳說，她退出睡眠訓練課程后，曾聽朋友講起過，有些老會員也准備去芝士小餛飩當導師，“我聽了之后特別無語，難道這些所謂的‘老師’就是老會員，根本不是什麼專業人士？”

“挂靠”企業在金山注冊

天眼查提供的信息顯示，芝士小餛飩是屬於上海昶美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昶美公司）的商標，該公司成立於2017年6月，法定代表人為杜聰，注冊地址為上海市金山區廊下鎮景樂路228號7幢K133室。經營范圍包括：一般項目：組織文化藝術交流活動﹔信息咨詢服務（不含許可類信息咨詢服務）﹔家政服務﹔健康咨詢服務（不含診療服務）﹔技術服務、技術開發、技術交流、技術轉讓﹔等等。

4月22日，記者來到該公司的注冊地，卻發現該地址是廊下鎮鎮政府。根據門崗工作人員所說，登記在“上海市金山區廊下鎮景樂路228號7幢K133室”這個地址的公司，都是挂靠公司，並非在此辦公，此地址的實際使用者為金山區廊下鎮經濟小區管理委員會。

金山區廊下鎮經濟小區管理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向記者証實，昶美公司確實是其服務對象，而其實際的經營地點並不在此。據上述工作人員透露，廊下鎮經濟小區管理委員會是廊下鎮為優化營商環境，由政府搭台招商引資的機構，昶美公司2017年開始與其合作，主要從事線上經營活動，由廊下鎮經濟小區管理委員會替其辦理營業執照、變更經營信息等服務，而廊下鎮經濟小區管理委員會也會對其經營異常、稅務異常等信息進行監測，但截至目前並未發現該企業存在異常情況。

目前，廊下鎮經濟小區管理委員會的工作人員正在積極與該企業的法定代表人、國內負責人進行聯系，要求企業配合相關職能部門作進一步調查工作。

對“挂靠”企業，廊下鎮經濟小區管理委員會也進行了信息備案，但記者撥打備案信息中的電話，對方顯示已關機。

此外，信息備案還登記了昶美公司的經營地點位於普陀區，但記者到達上述地址后，該地點的物業管理人員卻表示：“從來沒有見過昶美公司這家公司。”

“趴睡”培訓機構有無資質？

廊下鎮市監所：已聯系到企業法定代表人，正在調查

4月22日，廊下鎮市場監管所的工作人員表示，從21日開始就已經開始著手調查昶美公司的相關情況，並於22日與昶美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取得了聯系。

據了解，該公司法定代表人目前在美國，市場監管部門正在積極調查，要求法定代表人提供相關資料。

記者留意到，昶美公司的經營范圍中並不包含母嬰培訓等相關內容，不少網友也質疑：芝士小餛飩開展所謂的母嬰培訓課程是否屬於合法經營，有無相關資質？對此，廊下鎮市場監管所的工作人員表示，目前，昶美公司開展的經營活動究竟屬於哪一類經營事項，仍需進一步調查核實。

母親是否構成“過失殺人”？

律師說法：最終取決於警方對案件事實的調查與研判

對於孩子的意外身亡，孩子的母親是否構成過失殺人？提供睡眠引導教程的機構有是否應當承擔法律責任？

上海嚴嫣律師事務所主任嚴嫣律師認為，媽媽的行為是否構成“過失殺人”，最終取決於警方對案件事實的調查與研判。

過失殺人的刑法定義為“過失致人死亡”，顧名思義指的是由於行為人的過失，致他人死亡的行為。這項罪名要求行為人主觀方面表現為過失，即行為人對其行為的結果抱有過失的心理狀態，包括疏忽大意的過失和過於自信的過失。

如果最終調查結果認定媽媽始終在關注寶寶睡覺的狀況，始終在請教、聽取所謂“導師”、“老師”的“專業建議”，不存在長時間忽視寶寶狀態的情況，那就不屬於“疏忽大意”。

如果調查顯示媽媽確實在所謂的“導師”、“老師”以及群友的統一建議下，認為“趴睡訓練”是科學有效的，而沒有任何人提醒她這樣“訓練”有風險，那麼媽媽的行為也不會被認定為“過於自信”、“盲目自信”。

如果警方認定媽媽不存在刑法意義上的“疏忽大意”或者“過於自信”，就不視為犯罪。寶寶的不幸死亡，可能會被界定為“意外事件”。

那麼，這位母親是購買了相關機構的課程后才發生了孩子趴睡身亡事件，機構是否需要承擔法律責任呢？

嚴嫣律師認為，媽媽購買了機構課程，在所謂“導師”、“老師”的指導下，導致寶寶趴睡窒息意外死亡，機構難辭其咎，至少應當承擔一部分責任。

在人身損害的問題上，存在多因一果造成損害的情況，機構的指導有偏差是一部分原因，媽媽本身缺乏科學養育知識也是一部分原因。通常在多因一果的情況下，法院的判決會按照一定的責任比例認定各方的賠償等法律責任。

至於同在媽媽群的其他人是否有責任，嚴嫣律師認為，首先要判斷其身份，如果是普通的“學員媽媽”，只是分享自己的經驗，雖是教訓但不足以問責。但如果是機構安插的“托兒”，無論是否隸屬機構，都有可能要承擔法律責任。

而且，由於相關機構關於“趴睡訓練”的培訓，本身就游走在“不當經營”、“非法經營”的邊緣，不排除機構負責人被追究其刑事責任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