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2024年上海中考各區平行志願錄取分數線陸續公布。當絕大多數初三考生還在忐忑地等待學校錄取通知書時，浦東新區五三中學初三畢業生趙津羽已經以中考695.5分的好成績，提前鎖定了她7年后本科畢業的大學——她選擇了中本貫通，被上海市環境學校-上海電力大學合作的環境工程中本貫通試點專業錄取。在浦東新區，她的分數已經超過了建平中學、進才中學等不少市實驗性示范性高中的錄取分數線。

2024年中招已接近尾聲。統計數據顯示，今年中本貫通、中高職貫通錄取分數線普遍上漲。記者從上海市教委職教處了解到，截至2024年，本市共有71個中本貫通專業點、46個高本貫通專業點招生。有18所本科高校，66%的中職學校參與中本貫通試點﹔有17所本科高校，65%的高職學校參與高本貫通試點。

記者梳理發現，從今年的錄取分數線看，71個中本貫通試點專業中，隻有5個專業最低錄取分數線低於600分。換言之，有一批高分考生選擇職業教育這條新的升學之路。

這些高分考生為何放棄了到市實驗性示范性高中就讀的機會、選擇了職業教育？於他們而言，選擇中本貫通是真正出於興趣的理性選擇，還是將其作為一條繞開高考的“捷徑”？

從“被迫選擇”到主動謀劃

所謂“中本貫通”，就是學生考入中職學校后，經過3年學習並獲取相應的職業技能証書后，通過轉段考試升入相應本科院校，完成4年學業后獲得本科學位証書。2014年，上海率先在全國啟動中本貫通的試點工作。

這兩年，中本貫通的錄取分數線不斷上漲。在不少上海考生和家長心目中，中本貫通的“含金量”正在提升。

“選擇中本貫通的原因很簡單：專業我喜歡，壓力小很多。”談到自己的選擇，上海市長寧區新涇中學的何亦凡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何亦凡是在初二時第一次聽到“中本貫通”的說法。“最開始，我只是想把它當作一條‘退路’，要是初三成績不理想再考慮。但隨著對中本貫通的了解逐漸深入，我逐漸發現，這條‘退路’不比高考這條‘大道’窄。”

何亦凡小時候就喜歡拆裝玩具，對空間結構與機械原理很感興趣，后來還報名參加了科技創新班。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何亦凡意識到，或許可以將自己的興趣轉化為未來的職業。“我的夢想是做一名工程師，如果能進入職校先學習幾年，提升一線的實操水平，對於未來走上工作崗位有好處。”

父母也支持何亦凡的想法。中考前，一家人到上海市工業技術學校參加面試。最終，何亦凡以656分的成績，被上海市工業技術學校-上海第二工業大學合作的工業數控中本貫通專業錄取。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中職校是不少初三學生考不上高中的無奈之選，而如今，情況正在發生改變：以中本貫通為代表的職業教育，成為不少考生和家長經過理性思考后主動謀劃、選擇的一條升學之路。

上海市閔行區明星學校的董昕堯在今年中考中以693分的高分，考入上海市醫藥學校學習醫藥制藥。“第一次聽說中本貫通時，孩子還在念小學，我們對此一知半解。”董昕堯媽媽回憶，在七年級升八年級那段時間，董昕堯的成績處在中游，母子倆找了個機會好好談了談，最后，一致將幾個中本貫通中和化學相關的專業作為中學階段努力的方向。

董昕堯對這個決定很上心，他綜合考慮了自己喜歡的學科以及在各學校開放日看到的校園景象，和媽媽幾次交流后，最終確定了目標。“既然選擇這條道路，就要全力以赴。”有了努力的方向，董昕堯成績一路穩步提升，到九年級時已具備考上市實驗性示范性高中的水平。

董昕堯媽媽告訴記者，眼看孩子的成績一路上升，她對之前的決定也有過猶豫。“但孩子比我堅定，他對我說，會走好自己選的路，聽他這麼一說，我真覺得我們沒選錯。”

在趙津羽選擇中本貫通前，媽媽張女士提前一年多便開始做功課。她不僅詳細了解各試點專業的招生規則、分數線和就業去向，甚至還通過社交平台“私信”幾位已經考入中本貫通學校的家長，向他們“點對點”取經。“中職校的讀書氛圍究竟好不好，課程設置足夠專業嗎，未來的出路靠譜嗎……這些問題，當媽的都要替女兒先考慮清楚。”張女士說。

在初中時，趙津羽的成績穩定在年級30名左右。“老師評估她是考區實驗性示范性學校的水平，而我們則開始思考：究竟是選擇區實驗性示范性高中，還是選擇比較好的中本貫通專業。為此，全家沒少開家庭會議。”即便周圍親戚對趙津羽最后選擇中本貫通感到有些“不理解”，但張女士和趙津羽依舊很坦然，“我們經過深思熟慮后作出決定，選了一條更適合我們的路。”

大學先修課程，進入中本貫通課表

決定報考中本貫通，董昕堯的媽媽也有諸多考量。“一方面，中本貫通的專業更貼合就業市場需求，能讓孩子在相對集中的領域裡學好知識﹔另一方面，就我們家庭實際情況來說，選擇壓力相對小的升學道路后，親子關系著實改善了不少。”董昕堯媽媽坦言，初中以及高中階段正值孩子的青春期，親子關系備受挑戰。如果孩子能選擇一條壓力不那麼大、同時又和自己興趣匹配的求學之路，那不僅孩子身心愉快，對家長來說，也是一種“減負”。

同樣，趙津羽高分選擇中本貫通，也有著全家人的另一層考量。“初中時我們就覺得孩子學習壓力不小，每天被很多作業、考試壓得喘不過氣來。有段時間，孩子的眉頭總是鎖著，整天唉聲嘆氣，很難見到她的笑容。”張女士說，面對激烈的升學競爭，家長也很無奈，想到升入高中后，這樣的生活還會繼續，甚至較初中更甚，全家人都有點“不敢面對”。

採訪中，不少家長談及中本貫通時，都不約而同地提到親子關系。那麼，中本貫通是否意味著就是避開學業壓力的最優選擇？

“其實，避開的不是學業壓力，而是面對升學目標時的不確定性帶來的壓力和焦慮。”上海市環境學校校長曹美琴介紹，對於選擇中本貫通的學生而言，他們不僅要學習基礎學科，上課的內容與普通高中學生完全相同，而且還要在技能上學更多、付出更多。在中職校就讀的三年時間裡，他們還要參與各級各類技能大賽，提升技能水平。但與普通高中生有所不同的是，他們不用為升學擔憂。

“貫通班的學生不論是宿舍還是教室，學校都有精心安排，力求為他們提供最優的學習氛圍和環境。”曹美琴說，考慮到這些學生要進入大學本科繼續深造，環境學校還特別設置了高等數學、大學物理等先修課程，輔助他們順利完成本科學業。

這個暑假，董昕堯並沒閑著。他和媽媽一起頭腦風暴，制定了一份詳實的學習計劃：提前儲備一些專業必須掌握的化學知識，還要把其他科目也學起來，不能落下。“我不會‘躺平’，也不覺得中本貫通是偷懶的機會。”

另一頭，趙津羽也在計劃學習雅思、托福課程，順便重新拾起自己喜歡多年的繪畫。“如果有更多時間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想必也是種幸福的讀書生活吧。”

升學“立交橋”，貫通后還需進一步升級

作為職業教育領域升學路徑的大膽嘗試，中本貫通一直被譽為“建成了一座升學的立交橋”。今年，上海中本貫通又新增了8個專業，招生計劃共2202人，比去年增加133人，招生規模進一步擴大。記者從市教委職教處獲悉，今年約有2.4萬名學生填報中本貫通志願，比去年增加約7000人。

曹美琴以上海市環境學校環境工程“中本貫通”試點專業為例分析：今年，該專業計劃招生20人，有2人中考分數超過690分，5人超過670分，最高分達到698.5分，幾乎所有考生均達到市實驗性示范性高中錄取分數線。

上海商學院黨委副書記勞曉芸見証了中本貫通過去十余年來的成長歷程。“這些年來，上海對中本貫通試點專業的選擇、擴展，都有比較科學和嚴格的控制標准。比如，設置的專業要符合上海經濟發展對技能人才的需求，相關專業人才培養的規律要適配7年長周期的培養等。”在她看來，家長和考生對中本貫通的認可，不僅是基於理性的主動選擇，也是因為他們預見到當下技能類專業在高校招生和就業市場的優勢。

那麼，當越來越多的高分考生選擇職業教育，中高職學校是否做好准備，為這些具有潛力的學生提供更好的教育環境和資源，來支持他們獲得更好的發展？

上海市工業技術學校校長張偉罡表示，職業教育與基礎教育是不同類型的教育，本不應該存在高低之分。然而長期以來，家長都更願意選擇高中教育，這既與長期以來不少家長對職業教育存有的偏見有關，也與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質量還有提升空間有關。近年來，職業教育通過搭建中本貫通、中高職貫通，建設五年一貫制新型高職，建設職業本科院校等方式，給學生提供更多元的成長、成才路徑。同時，不少中職校也緊貼市場和企業崗位需求，不斷調整人才培養的方案和課程，讓畢業生能夠迅速適應當下社會對高技能人才的要求，這也使得考生和家長對於中本貫通的認可度不斷提升。“從已經畢業的三屆中本貫通畢業生就業情況來看，要略優於同類學校通過高考統招的本科畢業生。”張偉罡說。

目前，在本市不少中職學校，70%左右的學生入校時都已經進入了貫通班級和專業，但是，這座升學“立交橋”如何進一步升級，如何挖掘、整合更豐富優質的教育資源，如何加強校企合作、產教融合，讓更多具有潛力和天賦的孩子“被看見”，這仍是職業教育必須破解的一道全新的思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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