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家浜部隊裡的上海醫生【奮斗百年路 啟航新征程】

張賢烈士生前寫給妻子龐露的信

“露：時間過得真快，一別已將四五個月了。在這當兒無奈照意想中通信，因此想念之極。我今來信之要求，是希望接信后即速回復，便寄照片一張給我，以解遠念為盼。”

這一封情意綿綿的書信，是抗日戰爭期間，“民抗”醫院的院長張賢寫給妻子龐露的。

“民抗”是江蘇省常熟縣人民抗日自衛隊總部的簡稱，是一支黨領導下的抗日武裝。不過，張賢卻不是當地人，他是地地道道的上海寶山人。

張賢，出生於民國時期的寶山縣大場鄉。1937年上海淪陷，正在上海同仁醫院學醫的張賢立即投身於抗日救亡活動中。1938年春，地下黨員李建模安排他到上海浦東大團鎮建立時疫醫院，以醫生的合法身份從事抗日救國活動。時疫醫院，是在戰時由民間力量籌辦的傳染病醫院，專門在疫情發生時開展應急收治。不久，龐露也在黨組織的安排下，來到時疫醫院當護士，在這裡，兩人從同事成為夫妻和並肩戰斗的同志。

1939年1月，中共上海地下黨組織告知張賢：常熟有一支由黨領導的抗日游擊隊，眼下急需醫務人員。要求張賢立即到那裡去創辦一個醫院。

張賢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這個任務，龐露決定與他一同前往。創辦醫院缺乏資金，龐露就變賣掉所有首飾，用這些錢買了一部分藥品，張賢又通過同仁醫院的同事搞到一些醫療器械，分裝在三個蒲包裡。因龐露是常熟人，夫婦倆就以返鄉開設診所的名義返回常熟。那一天，張賢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龐露身穿華麗的旗袍，挂著珍珠項鏈，裝成闊太太的樣子，由腳夫挑著三蒲包醫藥器械和藥品，機智地沖過重重封鎖，從上海十六鋪乘“新江南”號輪船，到達常熟的滸浦鎮，來到“民抗”大隊部的所在地——蘇家尖蓮蕩浜。在那裡，張賢兼院長、醫生、總務、警衛於一身，因陋就簡地辦起了一所“民抗”醫院，這就是京劇《沙家浜》劇中后方醫院的原型。

常熟是水網地區，敵人經常前來襲擊，為了保証傷病員的安全，必須經常轉移。每轉移一次，都要用門板把重傷員抬上船，到了目的地再把他們抬到老百姓家中。傷病員時而集中，時而分散。集中時，張賢他們就在老百姓家中放一張桌子，擺開醫療器械看病﹔敵人“掃蕩”時，醫護人員便背起割草的籮筐，籮筐裡藏著藥品，邊割草邊觀察敵情，機智靈活地為隱蔽在老百姓家裡的傷病員進行換藥治療。1939年夏天，上級給醫院撥來一艘小船，所有的醫療設備和藥品都放在船上，民抗醫院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水上流動醫院。

由於敵人的層層封鎖，藥物獲取是一項十分艱巨的任務。有時派出人員冒著生命危險才從上海搞到一點藥品。張賢隻得千方百計克服困難，沒有治療肺結核的藥，他就帶著醫務人員採用各種土辦法來克服：把雞蛋殼烘烤后研磨成粉，給肺結核病人增加鈣質﹔用硫黃粉加石灰和水煮成藥水，治療疥瘡﹔用磚頭燒熱后作熱敷﹔用老百姓家的蒸籠對醫療器械進行消毒……

當時，組織上對上海來的醫生給以特殊照顧，發給張賢每月20元津貼。他把這些錢全都買了白糖、雞蛋、魚、肉，送給重傷病員吃。后來，他帶頭拒絕特殊照顧，和戰士一樣每月隻領1.5元的津貼，赤腳穿著草鞋，吃著粗茶淡飯，用這種艱苦奮斗的頑強精神對抗敵人的封鎖清鄉。

1939年5月，新四軍老六團東進，“民抗”醫院和他們的衛生隊合並，成立了“江抗”后方醫院，張賢擔任醫務主任。說是后方醫院，但實際上所在地方為淪陷區，醫院距離敵人據點很近，隨時都可能遭到襲擊。而隨著戰斗更加頻繁，傷病員也逐漸增多。這年年底，加上從上海及其他城市先后來到的幾批醫生和護士，醫護人員已增加到三十余人。醫院同時也吸收了當地具有小學文化的農民，為了幫助大家掌握醫務技術，張賢趁戰斗空隙時舉辦衛生訓練班，自編教材，邊干邊教，運用形象化的教育方法，比如在眼藥水瓶上畫上一隻眼睛，幫助他們區分眼藥水和碘酒，避免發生醫療事故。

“江抗”后方醫院舊址之一——橫涇（今沙家浜鎮）曹浜村

后方醫院不僅對部隊的傷病員盡心醫療，還利用戰斗間隙盡可能地為貧苦農民治病。蓮蕩浜有個叫孫根喬的大娘腹腔生瘤，長期發燒，病情危急。張賢用簡陋的設備為她手術，排除了腹腔的膿血。孫大娘的體溫隨即下降，但由於營養跟不上又出現了休克，張賢拿出僅有的幾個錢買糖給她補充營養，不分日夜地為她換藥和護理，終於，孫大娘脫險治愈。這一救死扶傷的故事很快在群眾中流傳開來，周圍不少有病而無力醫治的農民劃著小船前來求醫。由於日夜辛勞，到了1943年，張賢在句容江寧一帶開展游擊活動時患上了肺結核，常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

1946年7月初，張賢從洪澤湖前線突圍歸來，領導上對他說：“你既已突圍，就不要回去了。”

可張賢卻不願意，他說：“前方還在打仗，戰士還在流血，那裡還有我們的傷病員呢，我必須再回洪澤湖去！”

當時，他們的第二個孩子剛剛出生，龐露心情很沉重，她對張賢說：“這邊的工作也需要你，你就不要去了，萬一犧牲了叫我如何辦？”

張賢安慰妻子：“萬一我犧牲了，還有組織。組織會照顧您的，參加革命就不能怕死！”

第二天，張賢正要動身時發現大兒子騎在自己的馬上不肯下來，大哭著不讓爸爸走。夫妻倆哄孩子說，爸爸替你買肉吃，這才勉強把孩子從馬背上騙了下來。就這樣，張賢告別妻兒重上征途。然而，這，竟是永別！不久，龐露接到通知：張賢同志在1946年7月19日重返洪澤湖尋找傷病員時，在船上遭到敵人襲擊，光榮犧牲，年僅31歲。

1983年6月1日，國家民政部給張賢烈士家屬頒發的《革命烈士証明書》

全國解放后，當年張賢在蓮蕩浜救治的孫根喬大娘千方百計尋找線索，從常熟來到張賢家看望當年的救命恩人，當她得悉張賢已光榮犧牲時，抱著張賢的兩個兒子痛哭了一場。

在抗日的烽火中，張賢和妻子龐露雖然沒有用刀槍沖鋒陷陣，但他們同樣是抗日英雄，他們的故事早已融入《蘆蕩火種》、《沙家浜》的不朽作品中，為世人傳頌。

（來源：上海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