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歲舞者朱潔靜：我的生活裡隻有舞蹈，它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敵人

　　摘要：“我這一生都要跟舞蹈狠狠糾纏下去。”

　　16歲從舞蹈學校畢業，一晃今年虛歲36，舞者朱潔靜已經當了20年職業舞者。

　　朱潔靜在《梧桐名家匯》演繹《永不消逝的電波》片段

　　20年恍如一日。她到現在還是每天早上9點進排練廳，上午是基本功訓練和體能訓練，下午是劇目排練，晚上7點半登台演出。

　　上海歌舞團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巡演間隙，朱潔靜於11月17日下午作客徐匯區天平街道《梧桐·名家匯》，與社區居民面對面，感嘆自己好久沒有進“市區”。每天忙著演出的她，生活很簡單，幾乎沒有社交。她還住在上海歌舞團宿舍，每天演出結束最快樂的事就是回宿舍叫個外賣，邊吃邊看部喜歡的電影，享受片刻獨處時光。

　　“我的生活裡隻有舞蹈。舞蹈是我的空氣、我的水，也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敵人。沒想過什麼時候跳最后一場，我這一生都要跟舞蹈狠狠糾纏下去。”

　　今年36歲的朱潔靜，結結實實地感受到一個舞者在身體上不可逆轉的衰退。和剛從舞蹈學校畢業的大學生們相比，她的技術和體力都不佔優勢，要靠什麼守住自己的舞台？靠什麼變得無可替代？

　　舞劇《朱鹮》

　　代替“日本最后一隻朱鹮”飛翔

　　被選中出演舞劇《朱鹮》女主角時，朱潔靜30歲。從《天鵝湖》到《雀之靈》到《朱鹮》，如何成為那隻鳥，一直是舞蹈演員的挑戰。《朱鹮》編導佟睿睿看中的，不僅是朱潔靜頎長的身軀、纖細柔軟的手臂，更是她日益成熟的內心和愈發強烈的舞台張力。

　　舞劇《朱鹮》

　　朱潔靜喜歡《天鵝湖》第二幕，曾反復看世界一流芭蕾舞團的錄像，而塑造出經典孔雀形象的楊麗萍更是她的偶像。比起天鵝和孔雀，朱鹮並不被熟知，形象也更加低調，朱潔靜心裡沒底：能演好這樣一隻鳥嗎？能被觀眾喜歡嗎？

　　上世紀80年代，朱鹮在日本幾近滅絕。在陝西洋縣，中國科學家發現最后七隻朱鹮，由此繁衍下來。朱潔靜曾赴日本的朱鹮故鄉佐渡採風，看朱鹮怎麼喝水、怎麼覓食、怎麼飛、怎麼撓痒痒，回到練功房，再一點一點用肢體探索朱鹮的語言，一層層蛻變，追求形神兼備的境界。“不是靠模仿，得用腦子去跳舞，用心去跳舞。”

　　在佐渡，朱潔靜曾長久凝視一個玻璃框裡的朱鹮標本，那是“日本最后一隻朱鹮”阿金。阿金死時，全日本曾降半旗哀悼，還出版了一本書《朱鹮的遺言》，講述阿金的故事。

　　當觀看朱鹮標本的人流散去，房間裡隻剩下朱潔靜和阿金。她小心翼翼走近它，凝視它。“有一刻好像空氣都靜止了，我產生了一種幻覺，好像阿金的眼睛動了。一個演員，當你真的相信並征服你的角色時，角色會乖乖聽話。我仿佛聽到阿金隔著玻璃跟我說話，它說我的族群滅亡了，人類把我的世界搶走了，但是我不憎恨你們。我飛不動了，我選中你來當我的翅膀，把我的故事告訴全世界。”

　　這一幕最終在舞台上重現。舞劇《朱鹮》的結尾，朱潔靜化身阿金，被放在玻璃櫥窗裡展示。當燈光亮起來，搭檔王佳俊扮演的“俊”慢慢走向她，與她對視，她的眼淚總會奪眶而出。

　　朱潔靜在《梧桐名家匯》展示朱鹮肢體語言

　　在蘭芬身上看見中國女性的力量

　　今年，朱潔靜因塑造《永不消逝的電波》裡的蘭芬，獲得第30屆上海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配角獎。一開始，比起蘭芬，朱潔靜更心儀劇中的反面角色——國民黨女特務劉妮娜。“演了這麼多年，在舞台上一直是‘大青衣’，心裡總有一個反派夢，想演一些有戲劇沖突、有性格反差的角色。可是最終，還是被導演勸服演了‘蘭芬’。”

　　《永不消逝的電波》中朱潔靜扮演的蘭芬

　　劇中的蘭芬，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性，一個上海弄堂裡的主婦。卻正是這樣一個不起眼的角色，有著打動人心的力量。第二幕的《漁光曲》，也就是后來登上央視鼠年春晚的《晨光曲》，描繪的無非是一群弄堂裡的女人，坐在小板凳上，拿著蒲扇，守著爐子的日常景象，為何卻驚艷和感動了那麼多觀眾？

　　“全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動作，比如揭開鍋蓋擦擦蓋子上的水，比如手指被燙了趕緊摸一下耳朵，比如湯煲好了聞一下香氣……有一個坐著的動作，我們在排練廳裡就這樣坐了三天。看看地膠上有多少劃痕，有多少隻小虫子爬過去，表現那時候的上海女人做完家務后等丈夫歸來那一刻的無聊。現在的女性走路匆匆忙忙，但那個時候的上海女人很慢。當你把這些尋常生活的細節搬上舞台的時候，你會發現一種時間流逝的美。”

　　因為留戀舞台，朱潔靜每天要比別人更早起床壓腿，要比別人多健身半個小時，這是舞台上的光鮮背后，她必須承受的重量。

　　穿著旗袍，搖著蒲扇，伴著《漁光曲》起舞

　　朱潔靜塑造的蘭芬，沒有高難度的舞蹈技巧，沒有華麗的扮相，卻讓人過目不忘。和年輕的舞者們一起跳群舞，觀眾的視線仍然無法從朱潔靜身上移開，一個眼眸一個手勢裡，都是戲，都是生活的點滴。

　　“我在蘭芬身上看到了中國女性的力量，或者說一個妻子、一位母親的力量。我相信36歲的我跳的蘭芬和26歲的我跳的蘭芬，一定會很不一樣。你們一定會更喜歡現在的蘭芬，現在的朱潔靜。其實我們不必懼怕時間，它是我們最平等也最寶貴的財富。”

　　在《梧桐名家匯》，朱潔靜與市民面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