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第一件事是把墙拆了,质疑声四起,他们蹲点3个月给上海农村带来了什么
宝山沈杨村,是上海“钢管之乡”。这里出产的钢管足以满足盖房子的各种需求,也为村庄带来了丰厚收入。这两年,村子大刀阔斧调整产业,钢管企业走了,一群“专家”来了,第一件事便是拆了村里刚造好的艺术白墙。
为啥这么干?村民不解,接下来的变化更令人惊讶。“专家”蹲守3个月后,沈杨村通过验收,成为上海外环线内唯一的乡村振兴示范村。
这群“专家”叫作乡村规划师。今年7月,上海正式启动乡村责任规划师制度,向农村输出一批“脚底踩泥、眼里有光”的乡村“造梦者”。今天,我们将镜头对准一支“造梦”团队,揭秘这一职业。
一堵围墙带来的转折
“农村为什么要规划,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在沈杨村第一次召开乡村设计村民大会时,一位村民抛出的疑问,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也让团队负责人江浩波印象深刻。
事实上,村里的一些干部也抱有同样的困惑。沈杨村紧邻顾村公园和上海大学,周边配套完善,一条外环绿廊贯穿村落,每年花期还能带来庞大人流。和上海许多偏僻村落比起来,沈杨村的发展优势十分突出。
沈杨村俯瞰图
围墙,成了一切的转折点。
为了让村子更好看,村干部聘请设计公司沿街竖起水墨画艺术围墙,却让村民十分不满,直言“堵得慌”。围墙想要遮住的,是凋敝的厂房,闲置的荒地,杂乱的违建,这恰恰暴露了沈杨村深层的发展难题。
割裂空间的围墙
转型迫在眉睫。当收到沈杨村的邀请,在区域规划上颇有经验的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城市设计研究院副院长江浩波却犹豫了:“我想了整整一周,到底要不要做乡村规划。”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乡村不能推平重建,事多量大,规划落地“难”;乡村规划评价体系不如城市规划清晰,规划思路“难”;乡村不是城区,土地是集体资产,要动一砖一瓦得要和村民商量,村民沟通“难”;乡村规划资金渠道少,投入产出不成正比,规划可持续“难”。更何况,整个改造只有3个月时间。
不过,村干部们的决心还是打动了规划师。今年4月,江浩波带领团队正式进村。“乡村规划师这个角色背后,必须是一支团队。”江浩波说,这是出于乡村规划的特殊性,它不像造花园,光好看不行,还得为未来发展搭好“骨架”。
江浩波的团队成员均来自同济院,有规划、景观、建筑、市政等各类专业,背景多元、各司其职。
一场顶尖设计院和乡村的碰撞由此开始。
3个月“产值”是聊天
在规划师的帮助下,沈杨村绘制了一幅新蓝图,要做与城市融合共生的花园生态村、魅力多彩的活力创智园、上海市特色乡村典范,打造“绿带明珠,花园谧境”。不过,在第一次召开村民大会时,参会村民满脸狐疑,甚至反问:“你们还要造多少围墙?”
沈杨村召开了几次村民大会
为了打破村民心理藩篱,江浩波团队采用“陪伴式乡建”,在全施工周期里驻地指导,这在上海还是第一次探索。
规划师们全施工周期里驻地指导
团队驻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拆墙。实地走访时,团队成员发现这些围墙占用了部分道路,一路蔓延到桥头,阻挡了原本美丽的河道景观。而在围墙背后的“灰色空间”成了村民租户洗衣晾晒和藏污纳垢的地方。
拆墙之后,更多“灰色空间”被打开。规划师团队把围墙背后的“灰色空间”重新利用,结合村里的花卉产业,撒上花种,改造为“花博乐园”;沿河步道重新设计,改造为滨河绿带,与外环绿道串联,吸引了许多自行车爱好者观光游览。围墙也重新利用,比如卡丁车游玩区的围墙,改为透视墙,融入卡丁车的轮胎元素,成为村里的地标景点;拆除的围墙红砖,改造成座椅,供村民休憩使用。
围墙拆除之后,“灰色空间”被打开,改成了花田和林荫步道
上图的景观墙和红砖,都是将原来的围墙加以改造和重新利用
但在改造过程中,团队把提升方案交给村民去“审核”。
同济院景观所所长马云富和组员,3个月的“产值”是和沈杨村村民聊天。“不进村、不驻村,不了解村民的需求,规划设计就很难落地。”马云富表示。
沈杨村水系发达,同济院主创规划师陈超想把沿河荒地改为亲水平台,让村民们有散步的地方。这个方案获得村民认可,但在施工过程中却遭到一户村民反对。原来,亲水平台的出入口正对这户人家的大门,村民觉得不利于“风水”。工程队坚持按图施工,不同意修改,双方僵持不下。得知居民需求,陈超赶到现场一番查看,就地调整方案,将出入口向旁边移动两三米,难题迎刃而解。为了尊重村民的用水习惯,规划师还保留了河边的水井,结合景观布置改造成互动性压水井,成为林荫一景。
白天,陈超俨然化身“包工头”,同时协调七八家施工队的施工内容,结合居民诉求,每天晚上回去优化方案细节。村里的施工师傅虽然经验老到,手脚麻利,对村子情况很熟悉,但有时看不懂专业施工图纸,陈超就手把手指导。
从梅雨季蹲点到盛夏,规划师们硬生生把脸晒得黝黑。通过陪伴式乡建,规划师们也收获了村民的点赞,不少村民从起初的反对、质疑,变成主动参与,主动询问进度。
“好设计应该尽可能兼顾村民需求。在不影响原则下可以进行改动,也会让村民感受到尊重。”陈超说。
一张规划图也能“赚钱”
改车挡、改路宽、设计雕塑……乡村设计看似细碎,但一切都有迹可循。
“陪伴式乡建不是只做细节,规划师们是带着整体思路去操作的。”江浩波说,乡村规划需要统筹协调,如果单纯做景观设计,可以比花园还漂亮,但也会带来高昂的维护费用,并不利于乡村发展。
整体思路,指的是一张蓝图,也就是沈杨村全域国土空间梳理。江浩波介绍,乡村地区的国土空间资源需要结合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进行动态的调整,各类建设用地之间近远期结合,实现乡村地区土地管理的弹性与韧性,这时规划就起到了关键作用。
除了景观设计,产业设计是乡村规划的关键。同济院副主任规划师孙萌介绍,沈杨村规划图上标注有不同色块,对应绿地、文化、教育、产业等不同功能。得益于规划师的乡村规划蓝图,沈杨村搭好了未来空间发展的基本骨架,引进的产业类型、农田与产业的搭配、民宅的选址,都十分考究。村干部可以按照规划要求和标准进行招商,去给蓝图“填色”。
虽然这两年沈杨村面临产业调整的“阵痛期”,今年更腾退80亩低效工业用地,村庄收入大幅减少,不过新产业也在有条不紊地进驻。
根据规划图,道路进行改造,增加了人行步道
“低效工业用地腾退之后,我们把农用地还给了村民,环境变好了许多。调整之后的商业用地,引进了卡丁车、花卉基地、水上餐厅、康养中心等高附加值产业项目。”沈杨村村支书朱燕军说,“规划师驻村也让我们改变了思路。没想到,规划也能用来‘赚钱’。”他介绍,沈杨村的蝶变还在进行中,在一期风貌改造的基础上,更聚焦产业改造,让乡村获得可持续发展。
记者从上海市规划资源局、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获悉,首批乡村责任规划师共有42位,将重点支持第三批和第四批示范村建设,成为上海乡村建设的先锋队和探路者。
分享让更多人看到
- 评论
- 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