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生

狗一生通常十余岁，朋友家十三岁的金毛老狗走了，临终前一直等到朋友到来才落下最后一口气！这勾起我对养过的乌狗的无限追思！

我五岁多寄养在一苗家山村时，亲戚送我一只胖乎乎的小狗，活泼可爱，富有激情，眼睛乌亮，因毛色青灰，我叫它小乌。

它与我相依相伴。上山打柴，它伴我上山，活泼好动，见到小虫，就与之游戏；见到蛇，也很勇敢去追，用小爪子去抓，蛇一返身，便迅捷跳开，直到把蛇追跑；闻到鸟味，便弓腰缩背，偷偷靠近，突然猛扑，惊得山鸟卟卟乱飞；发现野兔，便穷追不舍，阵阵狂吠……总之，一路上，忽前忽后，前后蹦腾，欢快不已！

我去上学，它一路翻山越岭，会送我出了山坳，我叫它回去，才站着目送我离开；放学回家路上，它不时来山坳口接我，见到我总欢欣鼓舞地从树林窜出扑到我身边，摇头晃尾，左右欢腾嘻戏一阵，才相伴回家！

一岁半小乌慢慢长大，毛发换了几茬变得粗深，颜色更青亮，反应迅捷，遇事勇猛，体重也猛增至三十多斤。但它性格独特，不大与山村其它土狗为伍，其它狗发现它另类，常常围攻它，它勇敢应战，终寡不敌众，总吃些亏，但屡败屡战，两岁后来渐渐占得上风，左冲右突，瞄准机会，将领头的狗扑到咬败，其它的狗作鸟兽散！遂成山村里的狗王。只是仍与狗群不合，与其它狗保持距离，与狗不争、不抢、不参与围攻人。陌生人进村，它只是从远处观察，如人走得太近，欲进我家院子，它则毛发直竖，低吼警示，直至人离开。

它喜欢独自进山，山林中不时传来它的追击野生猎物的叫声。一天早晨，我起床打开堂屋门，一只灰色野兔躺在门前，小乌从旁窜出来，摇着尾巴，晃着脑袋，嘴里还沾着一撮兔子毛。它开始独自打猎了，并不时把猎物带回家。从此，经常有野兔、野鸡、竹鼠等小动物被它叼回来。

三岁多那年秋天，小乌突然不见了，我翻山越岭寻找，不见踪影！一个月后一天早晨，它突然出现在家的篱笆门口，瘦得皮包骨头，嘴对着堂屋门可怜地呜呜呜叫着，见到我，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跟前。原来它前右脚被猎人放在深山捕野兽的铁夹子夹断了，小腿中间以下断掉，白骨还露出一截。我赶忙盛给它大碗冷米饭放到它面前，它已饿得站立不稳，坐下来，气喘吁吁地吃了起来。后又求村里长老用草药把它的伤脚包裹了起来！我与小乌经常对视，乌黑的眼里不时流露出莫名的忧伤!不知一个月里深山里挣扎，需要有多么顽强的意志力，才能断脚求生，拖着残腿一步一步走回来啊！

渐渐地伤口愈合，小乌三腿支撑，跑起来没有以前迅捷了，但它仍努力奔跑着，体重也逐渐回到以往，仍不合狗群，喜欢独自去山林里钻，只是家门口再也没有野兔等小猎物了！

狗也欺弱怕强，山村里的其它狗又趁机来围攻它，它拖着条残腿应战，三条腿却终究不平衡，不敌狗群，总伤痕累累落败回家，在自己的狗窝里不时疗伤。从此，它除了独自去山林里游荡，大都在院子里逗着，除非我叫它陪我一起去蹓跶蹓跶！

后来我去了远在一百多公里的邻县县城中学上学，寒暑假返校，它总坚持送我出山坳口，哪怕回村时可能仍遭得其它狗的攻击受伤！

我高中时，小乌已十岁多，已变成老乌，大部分时间只是躺在篱笆内晒太阳，我寒假回来，背靠竹椅，它卧在我竹椅旁，一同享受冬日温暖的阳光！

我去上大学时，老乌最后去送我上学，到山坳口，泪目送我渐行渐远！后来邻居来信说：乌狗死掉了，死在它窝里，它是老死的，被埋在山后面的板栗树下。对它的死，我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尤其是不知道它的大半生是如何寂寞过来的：三岁多就残疾，从随心所欲地在山林里捕食到只能卧窝在家啃骨头吃剩饭剩菜，其间心里落差不是我能体会的；从山村之狗王，到不时被群狗所欺，仍顽强独来独往地支撑了近十年，其中的况味也不是我能道得出来的；从欢快跳跃的小狗到渐渐年老体衰只能陪伴我晒冬日最后的阳光，也不是如今年过半百的我所能参悟得透的！人生不了解狗生，但不妨碍我们相爱过！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女儿去年出国留学，把她养了五年的牧养犬寄养给亲戚，不知在狗心中换了主人心中留下何种烙印？

从小乌到朋友的南汇金毛老狗，到女儿仍寄养的边牧！狗生如寄，定不完美！人生又何偿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