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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三成是85后!上海涌现新群体:有人辞去工作转型,有人不惧质疑返乡

2025年12月29日09:38 | 来源: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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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一项覆盖上海九个涉农区、面向千户家庭的农业调研,曾留下一个令人心绪难平的细节——在设定的上百个问题中,有两个问题得到了几乎一致的否定回答。其中一个是:你是否愿意自己的孩子将来从事农业?

这指向了中国农业一个根本性的追问:当老一辈农人逐渐老去,将来谁来种地?

转变,又在真实地发生。2014年,在作为全国家庭农场制度先行者的上海松江区,井凌桥村虽有六户农民因经营调整退出家庭农场,但立刻吸引六十多位农户踊跃报名接棒,一时引发关注。

镜头拉回当下,在上海的田间地头,一股农业新力量正在崛起:他们中有告别“格子间”的白领精英,有接过父辈锄头的“农N代”,也有带着国际视野的海归学子,尽管背景多元,却共同拥有一个身份——“新农人”。最新调研显示,上海新农人群体规模逐年攀升,“85”后占比超三成,呈现出年轻化、高学历、专业化、融合化的鲜明特质。

乡村振兴,关键在人。“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这些新时代的‘种地人’,正以新身份打破城乡藩篱,以新理念重塑农业形态,以新力量赋能乡村振兴,回应‘谁来种地、如何种好地’这一时代课题,探索上海这座超大城市的农业‘进化论’。”上海市农业农村委员会党组书记、主任冯志勇表示。

身份重塑,“85后”是中坚

在传统认知中,农业常与“传承固守”深度绑定。而上海新农人的崛起,正以身份的多元与流动,打破这一固有叙事。在市农业农村委最新调研里,这一群体被定义为具有创新精神、现代经营理念、专业技能,开展农业或乡村产业生产经营的从业者。

跨界转型是他们的鲜明标签。调研显示,在具备行业领军性的321名受访者里,62.9%的人在进入农业(涉农)领域前从事过其他行业,如金融、法律、工业、零售、媒体、艺术设计等。从年龄结构上看,“85后”是新农人群体的中坚力量,占比高达35.2%;“00后”正逐渐加入新农人队伍,占比为4.0%。相较于全市农业从业人员50岁以上的平均年龄,新农人群体年轻化特征显著。

他们的选择并非偶然。一方面,在农业农村现代化与乡村振兴推进的时代背景下,农业产业升级蕴藏的发展机遇,与从业者深耕乡土的情怀形成共振,成为吸引人才投身农业的重要动因。另一方面,地方政策持续发力,上海乡村振兴示范村、现代设施农业片区、农业“三大谷”等持续落地推进,筑牢产业升级基础;高素质农民、青年农场主、“菁鹰”、“头雁”、乡村CEO等多项目培育,为新农人的身份转化提供支撑。

畦园农场的马云富,最初因承接村庄规划项目踏入乡村,参与设计的沈杨村花海、大岐农庄成为乡村文旅热门。在陪伴式设计实践中,他认识到景观设计与核心产业布局融合的核心价值,便辞去稳定工作转型乡村创客。“很多人不理解,但我看到了机会。”他希望尝试打造更多新业态的引爆点,做出多个乡村样板间,为乡村振兴探索更多可能。

有人是“闯入者”,也有人是“归来者”。上海永胜瓜果专业合作社理事长周瑜从小跟着爸妈在地里种草莓,医学专业毕业后,先后在上海宝钢建设公司和金茂大厦从事白领工作,但返乡创业的初心始终未改。“那时候大家都往城市里去,我就觉得要逆向思维,隐约觉得农业里有更大天地。”顶着外界的质疑,她回到家乡种草莓,以市场化思维推动品种迭代与产品创新,引领白鹤草莓产业重塑活力。

理念革新,锚定“科技+全产业链”

“现在在我们基地干活的农民,平均年龄都超过70岁了。”周瑜向记者坦言,她的草莓园曾从50亩扩张至300亩,最终却不得不收缩到100亩——核心难题只有一个:招不到人。

这并非个例,而是新农人群体共同面对的现实考题:一线劳动力从何而来?如何在行业中站稳脚跟、实现稳定盈利?

在城市发展维度上,上海常与新加坡、东京等国际都市对标;而在农业领域,业内的目光往往投向更远的荷兰。这个国土面积仅4.15万平方公里的国家,凭借高度现代化的农业体系,不仅实现了农产品自给自足,更是农产品出口大国。

其核心逻辑,在于锚定科技力量:破解人力匮乏的行业痛点,提升土地产出效率,彻底扭转农业“既苦又累”的传统印象。

上海土是宝农业专业合作社“90后”理事长何杨阳,是这条路径的探索者。他从无人机植保切入,利用新科技、新技能开展社会化服务。而后他逐渐意识到,单一环节的科技赋能远远不够,要从根本上破解劳动力短缺矛盾,必须构建全流程的智慧农业体系。为此,何杨阳牵头开发农业数据一体化驱动平台,打造智慧农场,向长三角地区推广。如今,无人驾驶拖拉机无需农机手操控,就能自主完成精准转弯、障碍规避等作业;作业时的农机工作影像实时回传至数据平台,土壤、空气、水质等关键参数一目了然。

在更宏观的层面上,上海农业的数字化转型已经铺开。比如全市推广的“申农服”系统,农户实时上传生产数据,以此为基础实现产品全流程溯源,让上海农产品在全国大流通市场中,握住“安全溯源”这张牌。

科技投入离不开资金支撑,单纯农业生产的收入往往并不丰厚,企业如何有动力“重仓”科技?调研发现,新农人的核心盈利模式,在于产业融合发展。36.1%受访者(116人)采取了这一经营策略,其中一半以上采取一三产融合经营,打造种养、文旅、社会化服务相结合的复合型经营模式。

位于青浦区的上海太来果蔬专业合作社从“一颗菜”起步,构建“种植—加工—配送—文旅”立体格局,已成长为年收入达2亿元的农业集团。“农业常面临‘丰产不丰收’的困境,关键在于产业链后端薄弱。经营者必须主动对接市场,寻找新的利润增长点。”合作社理事长王印说。

如今的太来合作社,早已告别“卖毛菜”,转而聚焦市场需求旺盛的净菜、色拉菜等加工产品——这些产品的价格,往往比毛菜高出3至5倍。“我们正在进一步扩大规模,建成4000平方米的净菜工厂和2700平方米的配送车间,引入酱泡菜生产线,打造融合参观研学功能的素食餐厅。”

崇明万禾农场的经营数据,同样印证了“科技+全产业链”的价值:农场农业收入仅占总收入的35%,其余65%均来自深加工、文旅体验、碳交易等延伸领域。基于生产端的数字化体系,万禾农场将农业场景搬进都市商场,打造了2000平方米的综合空间,消费者能直接看到餐厅后厨的实时情况,尤其是崇明食材的溯源信息。“通过打通壁垒,让第一产业的‘养’、第二产业的‘加工’与第三产业的‘体验’形成闭环。”负责人黄震总结。

力量整合,拉近城乡距离

谈论新农人的价值,并非只看种了几亩地,或是创造多少产值。更深层次的意义在于,他们是乡村振兴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个圆心,向外对接广阔的市场,对内衔接农业要素,让分散的资源聚合,释放出更大的价值。

作为联农带农关键力量,新农人通过合作社、产业化联合体等形式,将小农户纳入现代农业经营体系,以统一标准、共建品牌、共享利益的组织合力,破解“小农户与大市场”的核心矛盾。

太来果蔬依托“合作社+基地+农户”模式,带动周边50余户农户、100余家家庭农场增收,助力当地农民及10余名退役军人实现就业;盛致农业负责人陈建宇牵头成立金山唯一稻米产业联合体,与132个合作社、12个家庭农场、35户种植大户及65家农户签订种植订单,覆盖面积达3万亩。

与此同时,新农人更打破城乡二元壁垒,搭建起城乡“互哺—共生”的桥梁。红艳山鸡孵化合作社的龚雨欣返乡后,既推动雉鸡大健康产业发展,又发起乡创计划、农场义工等项目,为城市青年提供多元乡村体验场景,既引导他们以专业技能助力农场建设,也让乡村文化走进城市视野。

站在今天回望,二十年前那个“灵魂之问”所隐含的焦虑,仍然存在。这一现状背后,既存在多数农业市场主体规模有限、聚才能力不足的问题,也受产业平台与人才培育协同不紧密、新兴领域引领型人才短缺,以及人才政策精准性、系统性有待提升等因素制约。社会认知层面的挑战同样存在,尽管公众对新农人职业的认同度持续提升,但仍有一成左右受访者表示遭遇“务农即失败”的偏见压力。

针对上述问题,上海正持续发力推进乡村人才队伍建设。今年,市农业农村委联合多部门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快推进本市乡村人才振兴的实施意见》,乡村人才“百千万”工程也已启动,致力于构建以百名科技、产业、改革型人才为引领,以千名乡村发展、建设、治理型人才为主体,以万名技术、技能、服务型人才为基础的乡村人才梯队。

“针对新农人提出的重点诉求,我们将进一步强化政策支持与服务体系建设,全力抓好农业人才引进与培育,吸引更多人才投身农村、扎根农业,心无旁骛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冯志勇表示。

(责编:沐一帆、轩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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