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魂海宁潮

　　一潮三看，感慨万千。惊魂之际，感悟生命

　　我没在农历八月十八观潮节去海宁。那天几十万人、几千辆车挤塞在江边，喧腾拥挤的人群，足以抵消对海潮恐惧的体念。其实海宁潮天天有，尤其每月的初一至初五、十五至二十必有大潮，何不拣个清静的日子，在孤独中贴近大潮，在渺小中感受大自然狰狞凶险、雷霆万钧之美呢？

　　八月初二，几个朋友备了辆车，正午１２点赶到海宁的八堡。这天我们准备与海潮赛跑，在不同方位观看海潮桀骜不驯、千姿百态的变化。

　　八堡也称大缺口，呈半圆形，是观碰头潮的地方。有人说，这里可看到世上最险恶的大潮。大潮未到，却已感到它的威胁：江堤加上栏杆近十米高，中间还横着一条３米高的丁字坝阻挡潮势。江滩上，几吨重的江堤防洪石条，被冲决后横七竖八地卷到这里。一些勇敢者跨出护栏杆，站在江堤上，希望尽量靠近大潮。

　　１２点１０分，人们开始骚动，只见地平线上两条白练徐徐而来。这里是杭州湾喇叭口收紧部分，海宁潮因地形特殊而成为与南美洲的亚马逊河入海口并列的世界两大涌潮奇观。原本在宽达上百公里江面上欢歌奔腾的海潮赶到这里，猛然挤进只存几公里的窄道上，中间还有一片沙滩，于是阻隔成东南两路的潮水在此相汇。它们如灌饱了烈酒的醉鬼，被紧缩的江岸挤逼，被推进的潮势催鞭，被相撞的巨浪撕打，醉汉的烈性迸发起冲天的水瀑，那水瀑飞天而落，越加凶蛮。拚撞声、崩裂声，如轰雷炸裂，震耳欲聋。两潮挤逼到八堡时，终于找到可以舒展的缺口，于是数丈涌潮直冲而来。海潮翻卷起江底的泥沙，已是黑色恶浪，碰撞到江堤，飞出堤外，直扑芦苇荡。此时人们如梦初醒，几个勇敢者魂飞胆破，连滚带爬上了护栏杆。

　　仅几秒钟，海潮涌入缺口，却被更加狭小的天地激怒，野性大发。刹那间，黑浪越过丁字堤，转眼间大缺口里翻江倒海，数丈高的“陡峭悬崖”此起彼落。此时人们完全明白，几年前在萧山站在丁字坝上的观潮者是如何卷入江底的。仅仅一两分钟，惊魂和恐惧让在场人领略了大自然阳刚野性的力量美和崇高美。

　　看完碰头潮，不敢有半点耽误，直奔小车。于是，江岸小道上的我们与江中的海潮赛跑。海潮每小时２５公里，车速每小时９０公里。无意中回头一看，啊！车后已是飞驰长龙。

　　１２点２０分，赶到盐官，这里是观“一线潮”的方位，江面只３公里。然而，经过与大缺口的较量，两潮溶为一体，行至盐官已呈一线。一条银带由远而近，先如千万群小白鹅擘羽惊飞。渐近，如百万群被鞭打的马夺路而奔。冲到眼前，如一堵陡立的海锅，千万簇沸腾的巨浪飞扬跌入，奔腾而去。比起八堡碰头潮的疯魔，一线潮有整体的壮丽美。

　　赶到老盐仓，已是１２点４０分。因这里一部分江面围垦造田，横出上百米的堤岸。有人不断提醒：“后退、后退！回头潮最危险！”气氛甚是紧张。不一会儿，不屈不挠的奔流汹涌而来，它们突然被江堤抵挡，无路可走，浪峰陡然而立，猛然反扑，却与急奔而来涌潮相撞，两力相持，潮头竟腾空而举，虚谷和陡峰的落差极其壮观。如此一峰一峰快如闪电反扑去，惊心动魄。身旁的一位朋友惊魂未定、默默无语，她在寻找一处芦苇。说上次看回头潮，被扑上岸的潮水打着，像爪子一样，把她抓向大海，要不是那把芦苇，后果不堪设想。

　　观潮后，同行者都在沉思默想，每个人都需要定一定神，慢慢找回自己。我们惊叹海宁潮，这种自然界原始野性的阳刚之美，让所有观潮者都憬悟生命勃发勇于进取的力量。

　　《人民日报华东版》1996年10月10日